油茶
一碗茶汤的守望
作者：白丽萍
在武安活水乡的常社川有一种“茶”，着实颠覆了几十年来我对茶的认知。
这种“茶”既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也不是琴棋书画诗酒茶的茶。
暮春初夏，我们专程驱车到古武当山脚下常杨庄村的村民四闺女家，看看“茶”的制作，品品“茶”的味道。
但见她弯腰俯身点亮柴火，一口大铁锅里的水被烧到沸腾，花生豆、豆腐条、海带丝、干豆角、粉条、土豆块陆续下锅，煮到厨房里飘荡着食材的香气，再将包好的饺子下锅。饺子馅儿当然也是应季的食材，地里割一把韭菜，鸡窝摸两个鸡蛋，炒起来佐以盐、花椒粉等简单调料，可以入馅儿；干萝卜丝泡煮切碎加粉条，用酱炒香，加山葱花，也可以入馅儿；到河边采一把水布芹加一点肉末，清香碧绿，还可以入馅儿。
此时，把事先在铁锅里干炒香的面粉，用清水搅和成稀溜溜的糊糊状，倒入锅里。
待饺子被煮到浮出水面，用笊篱捞一个轻轻按一下，弹性十足。此时，事先在铁锅里干炒香的面粉，用清水搅和成稀溜溜的糊糊状，倒入锅里，借着蒸腾的热气，嗅觉里的味道又丰富起来。而真正将食欲和好奇撩拨到制高点的是最后一个环节，用一口炒锅热油，将山葱、山韭菜花、姜丝煸炒到香气扑鼻，将滚烫的带着浓郁香气的油泼入大铁锅里，伴随着“唰……”的一声脆响，“茶”便做好了。
端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抿一口混着面香菜香葱香、醇厚浓郁的茶汤，吃一口散发着时令味道的韭菜鸡蛋饺子。然后，斯文扫地，呼里呼啦将一大碗茶吃进肚里，“销魂”二字，便从舌尖上跃出。
听四闺女讲，起初“茶”是山里人正月初七和正月初十吃的食物，民间正月里有很多禁忌，比如初七叫“七儿”，不能拿针儿，拿了针线，缭蝎子、蚰蜒。初十十不动，啥也不能动；女人动了针，十指断十根；纺花穗头松，粮食没收成。这些让现代人莫名其妙的禁忌的起源我们不得而知，但通过每一个日子里所特定的食物表达，便让这些食物赋予某种使命和故事。而这使命和故事背后无非是山民对自然万物的敬畏，对年景的祈祷，让辛苦一年的劳作得以修整，筹谋来年。
武安山区还有一种“茶”，并且每年正月十三日有喝“茶”的习俗，这种“茶”，其实就是油茶面，或者叫炒面。是一种非常朴实的民间传统食物。是将面炒香打成糊糊，里面煮着花生、黄豆、海带丝、豆腐条等。非常可口。俗语有云:正月十三不喝“茶”，叫你犁地光打滑。
缺吃少喝的山乡旧年景里，茶汤中所煮的饺子是限量版的，无非是象征性的“意思”一下，不足部分用糠窝的，渣窝的，玉米面窝的找补，或者索性就喝两碗热乎乎的茶汤也算仪式了。
而今，一年一度的岁时食物，随着市场经济的发达，保鲜技术的进步，味觉的期待少了，味道也就变了。吃遍大江南北，走遍世界各地。如果某一日游走于大山深处，轻叩一扇柴扉，那么，淳朴的山民定会为你捧出一碗热腾腾的山家珍味——茶。
《风味人间》有这样一句文案：
洪荒岁月的炉火明灭，时代巨变的波澜不惊，最终都不着痕迹地投射在食物上，化作我们平凡的一日三餐，每个仔细品味的人，都会心怀感念，余味无穷。
对茶汤的记忆，随着山里人大批进城而渐渐被淡忘。空了的一个又一个村庄，偶或可见一两个失聪或失语的老者，他们用一碗茶汤，为走出大山的人们守着故土、守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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