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抗战史略
震惊中外的响堂铺伏击战实录
史安昌
1938年春,侵华日军占领我华北平原后,继而调集3万多兵力,进犯我晋东南地区。国民党军政人员“恐日症”严重,置亿万民生命财产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不顾,闻风丧胆,不战而逃,一直退至黄河以西。2月15日,日军占领涉县城,随后,又占领了黎城、潞城、长治、屯留、长子等县城。由邯(郸)长(治)向西延伸至临汾的公路以及同浦铁路南段,均被日军所控制。
值此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国家民族处于危亡之际,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一二九师临危授命,在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的率领下,高举抗日救国的旗帜,从延安出发,东渡黄河,挺进太行，收复失地,拯救人民,和日寇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图为响堂铺战斗经过示意图。在这一次战斗中共歼灭日军400余人，烧毁车辆180辆
1938年2月22日,一二九师三八六旅在山西井径西南长生口地区设伏,一举歼灭了日军荒井警备队的两个中队160余人,击毁汽车5辆。3月15日,又在潞城县神头岭设伏,毙伤日军1500余人,缴获长短枪300余支,毙获骡马600余匹。在连战连捷伏击取得辉煌战果的情况下,于3月31日,又成功地组织了震惊中外的“响堂铺伏击战”。
根据缴获的日军文件和侦察得来的情况分析判断:邯郸经武安、涉县、黎城、潞城到临汾之线,就是日军一○八师团的作战线与后方的交通线,黎城为该师团的兵站积集地。伏击前的便衣侦察也察明:日军将集中大批兵力进犯上党地区,一○八师团的汽车大队,将有180辆汽车从黎城开往涉县。特别是我一二九师指挥部所在地后路上的苏家蛟,风传有敌人到来。徐向前副师长沉着准确地判明敌情后,决定不放弃这一有利的伏击战机,斩断日军这一“输血管”,给日军以沉重打击。
为了打好这一仗,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徐向前副师长、李达参谋长,亲自察看地形,选定了以响堂铺为中心,西起东阳关,东至椿树岭,全线为15公里的狭长地带,设伏奇兵,待机歼敌。
响堂铺是河北涉县靠山西黎城边上的一个小镇,这里有着绵延起伏的太行山,坡势徒险,邯长公路象一条银色的小河,从这里婉蜒而过。敌人行进的这条路是旱河底,射界开阔。其南面是高山,多悬崖;北面是起伏地形,多谷口,便于隐蔽埋伏与出击,特别是北面属极复杂山地,便于交通。从地形上看,这里是用兵伏击的好地方,只要敌人进入伏击区内,从两头卡住敌人,准叫他插翅也难飞上天。
在刘师长、邓政委的亲自部署和徐向前副师长的亲自指挥下,一个给日军以重创的伏击部署形成了。七六九团(陈锡联部)与七七一团(徐深吉部)埋伏于后宽漳与杨家山之线,各派出小部队到对面南山脚下埋伏,以防敌人横窜扼要死守。七七二团(叶成焕部)为第二梯队,左右成为阶梯队形,对付黎城方向可能来援之敌,以掩护我右侧背。对涉县城可能来援之敌,则由七六九团派出小部队,适时迫近涉县城游击以掩护我左侧背。
当时,八路军的武器装备还很差,每个连队除有几挺机枪是重火器外,其余都是步枪、长矛、大刀,许多山西籍新战士一律用的是红缨枪。战士们将改善武器装备的希望寄托在这次战斗中,他们的口号是:红缨枪换“三八式”,大刀片换“歪把子”。他们认为:敌人既然敢于进犯上党,汽车上一定装满了武器、弹药和各种军用物资。有的战士睡觉都梦见鬼子被打得血淋淋地躺在汽车轮子底下,自己满身是汗地爬上汽车去扛“三八式”,有的还扛着白面、罐头箱子……梦能否成为现实?不久的年前,在阳明堡夜袭了日军24架飞机,今天要打毁敌人的汽车,他们深信也一定必胜无疑。
3月30日夜,漆黑。我七六九团、七七一团、七七二团乘着夜色,从庙上村向马家拐一带出发。为了隐蔽行动,我伏击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小道和山沟,摸进了指定的地点。刘师长、邓政委、李参谋长都在一个叫后秋峪的山顶上,以观察并指挥全局战斗。徐副师长亲临前沿阵地指挥,指挥所就设在响堂铺村外公路旁的一个小山丘上。
图为1941年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长刘伯承，政委邓小平在涉县赤岸村司令部驻地合影
时值初春,寒气逼人,凉露、夜风透骨。伏击战士们蹲在山沟和工事里,穿着单薄的棉衣,禁不住打着寒颤,但是,他们的胸膛里都有一颗火热的心在燃烧着。
徐副师长一再特别指示:设伏部队一定要绝对秘密;前卫部队要大胆沉着,要把敌人全部装进“口袋”里来;后卫部队要坚定顽强,坚决把口子堵住;何时开口、封口、冲锋,要服从命令,听指挥。
从30日夜一直等到31日拂晓,除有少数汽车开过,却不见汽车大队的影子。许多战士沉不住气了,有的战士怀疑“是不是上级搞错了情况”,有的战士有些动摇,“回去吧,我看再等一天也未见有个着落”;甚至一些营、团指挥员也向师指挥所摇电话说:“战士们很着急,是否情况有变化”?电话里徐副师长答复:“一定要稳定部队情绪,敌情没有变化”。是啊,伏击应该有耐性,正像钓鱼的人想钓大鱼一样,只有耐心,才能等得大鱼上钩。
“敌情没有变化”这是多么重要的消息。部队的情绪又稳定了,个个大瞪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生怕敌人的大队汽车从自己的鼻子底下溜掉。
31日晨,日军巡逻马队由黎城出发,沿路向东搜索过去,未发现异常情况。朝霞渐渐染红了树枝,太阳悄悄从东边山头冒了出来。伏击战士拍打着被夜露浸湿的衣服上粘着的沙土,轻轻喘了几口气,搓着冻红了的手指。约上午9时许,从黎城方向开过来大批汽车,马达声在山谷中回响,公路上空全是汽车扬起的灰尘。伏击战士见到这情况,个个脸上现出兴奋异常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汽车。汽车沿着响堂铺公路,牵成了一条长长的黑线;车窗的玻璃被太阳一照,反射出的闪闪亮光,像似一条黑线串起来的珠链。有人在小声地数着汽车的数量:“一辆、五辆、十辆、五十辆……”
图为八路军一二九师司令部——涉县赤岸村旧址
当大队汽车全部进入伏击圈内,师指挥所发出攻击的讯号,战士们夜以继日地等待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几十把军号齐鸣,枪声、炮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战士们的喊杀声……顿时响成了一片。山谷在雷动,硝烟在弥漫,整个车队笼罩在密集的、交叉的火力网内。开在前面的汽车,首先被拦截的特务连击毁;后面的汽车也被七七一团阻住了退路;中间的汽车,有妄图开足马力,夺路而逃者,可是前有汽车障路,只有将车头撞碰在车屁股上。敌指挥官挥舞着东洋刀“咦呀哇哇”地乱叫,但他们如翁中之鳖、入网之鱼,空有一番挣扎。一些日军企图爬上南面的山坡，控制制高点,结果都被我猛烈的火力阻了回来。有的敌人还未等架起机枪反击,就中弹倒在血泊里;有的敌人正在作负隅反击,随着一声“轰”响,被炸得上了西天。汽车上的汽油在燃烧,军火在爆炸,随着爆炸声,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有的汽车轮子被炸得在空中打旋,有的敌人被炸得血肉横飞……。
图为响堂铺伏击战纪念碑
正当敌人深陷绝境,进退维谷,个个被炮火打得惊慌失措,晕头转向,乱作一团之时,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军发起猛烈的冲锋。只见八路军战士挥舞起枪托、梭镖、大刀,个个如离弦之箭,猛扑敌人阵地,与敌短兵相接,展开白刃格斗。日军也挥舞起东洋刀、刺刀作拼死招架,四处响起了“铿铿锵锵”的拼杀声。
八路军的武器虽十分简陋,但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人人奋勇当先。只见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刀片上、红缨枪上都涂上了敌人的污血。有个战士在与敌人扭打搏斗时,把牙齿咬断;还有个战士在跳崖冲杀时,将小腿骨折断,但他忍着剧痛,向前爬行300多米,连续向敌人投出7颗手榴弹,又用步枪打死2个逃窜的敌人;战士们在敌军中横冲直撞、左砍右杀,把敌军搅了个天翻地覆。
枪声、喊杀声渐渐稀疏了,但一些残敌还没有消灭;有的躲在车底下;有的藏在岩石后面,寻机作负隅顽抗;有的像狗熊躺在地上“装死”,当你接近他时,他就猛地跳起来,嘶叫着,穷凶极恶地与你拼命,或砍你一刀,或打你一枪。一个战士只顾夺敌人手里的机枪,没注意被“装死”的敌人将手臂猛砍了一刀,他咬着牙、忍着剧痛,和敌人扭打起来,终于将敌人砍死,夺过来机枪……
正当激战半酣,驻守黎城、东阳关的日军,慌忙出动300余人,骑兵100余人,赶来救援,被我七七二团击溃于东阳关,并夺取其堡垒;驻守涉县的日军400余人,汽车6辆,也赶来椿树岭解危,被我七六九团之一部击溃于椿树岭,并毁其汽车一辆。
经过两小时的激战,以我军彻底胜利而结束了。举目望去,180辆汽车一辆接着一辆,足足摆了十几里地长。白色的公路上血迹斑斑,汽车旁,山谷间,尸横遍野。经清点,除180辆汽车外,歼敌400余人,缴获迫机炮4门,轻重机枪16挺,长短枪300余支,其它战利品大批。八路军的战士们虽经激战,也不觉疲劳,他们抹去脸上尘土,跃上汽车,去搬运武器、物资。一个个黑里带红的脸上,露出胜利的欢笑。此情此景,正像他们战前所做的好梦,所不同的是:有些战友牺牲了,有的人手上、头上扎着绷带,有的脸上、手上染着血迹。
在迅速的打扫完战场后,传来了上级指示“赶快将汽车烧掉”。很快,180辆汽车被战士们点燃,顿时,邯长路上烟尘滚滚,火光冲天,像在火葬一条巨龙,将这180辆汽车的战利品付之一炬,我们的战士并未感到惋惜,因为受环境条件的限制,这些汽车对我军不可能有用,相反,如再被敌人夺去,将会前功尽弃。
汽车刚刚被烧毁,日军派来几架飞机在响堂铺上空盘旋,进而扫射、轰炸。但这飞机只能在天上逞逞威风而已,抢救这180辆汽车已是无可奈何的事了。飞机一阵狂轰乱炸,只炸得石子、敌尸腾空,汽车的残片乱飞,却对我八路军战士毫无损伤。因为,这时我们的得胜之师,已肩荷战利品,安全转移了。
风夹着沙,吹着战士们发热的胸膛;太行山上的松枝,迎风向他们轻轻摇晃,像在欢迎太行山的子弟兵凯旋归来。
响堂铺伏击战创造了军事上的重要战例和奇迹,大大鼓舞了广大军民的抗战士气和抗战必胜的信心。同时,打击了长驱直的侵华日军嚣张气焰。就连日军的《内参》上也不得不记下了这样的惨痛教训:“车队于响堂铺陷伏,共军神出鬼没,如天兵降临,皇军惨败……”一些日军在家信中也写道:“于太行之响堂铺,皇军遭劫,车葬火海,人陷绝境,血流成渠,尸横遍野,其境之惨,目不忍睹”。
1985年6月8日,徐向前元帅忆及响堂铺伏击战大捷时,欣然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巍巍太行起狼烟,
黎涉路隘隐弓弦。
龙腾虎跃杀声震,
狼奔豕突敌胆寒。
扑天火龙吞残虏,
地动军歌唱凯旋。
弹指一去四十载,
喜看新意在人间。
(涉县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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