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绿云茵茵禾，
确是香城故沙漠。
劲旅逐鹿烽烟处，
首奏中原歼敌歌。
光阴似流水，一转眼四十一年过去了。我有幸在飞机上俯视到这块在抗战时期，我曾经和首长、战友们浴血奋战过的故地，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不由得吟出这样的诗句。眼前再现了那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情景，勾起了我对抗日战争时期在河北邱县香城固村西北沙河故道上严惩日寇，首创了平原歼灭战辉煌范例的回忆。
香城固伏击战发生在一九三九年二月。
在这一年前，我一二九师遵照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坚决抗日的指示，东渡黄河，进入冀南地区，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插进了敌占区。对于发展和巩固冀南抗日革命根据地，钳制侵华日军南下起到了很大作用。因此，日寇把我们这支部队视为眼中钉，千方百计妄图消灭这里的抗日武装力量。一九三九年一月，日寇先后纠集其第十师团主力、十四师团、二十七师团、一一四师团各一部，总数达三万人以上，分十一路，先后由石家庄、邢台、邯郸、大名、聊城、德州等据点出动，对我冀南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妄图消灭或驱逐我军，控制冀南地区。二月上旬，敌人占据了束鹿、巨鹿、广宗、临清、武邑等城镇。并继续向冀县、南宫、威县合击，企图将我军歼灭。与此同时，残留在这带的旧军官，纠集土匪，招兵买马、成立反动会道门和民团，也从背后骚扰我八路军。使我刚刚建立的冀南革命根据地处于两面夹击中，处境十分艰难。大部分城镇，均被日寇所占领。面对严重的局势，我抗日军民，坚持抗战，坚决保卫根据地，誓与日寇决雌雄。针对敌人的联合扫荡与“囚笼政策”，我以游击战为主，运动战为辅的战略原则，与日寇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斗争。由于日寇到处烧杀抢掠，严重破坏我已建立的跟据地组织和军事建设，激起了抗日军民的极大愤慨，迫切希望严惩入侵之敌，较大量地杀伤敌之有生力量。然而，冀南根据地地处华北平原，有利于敌之现代化、机械化部队的行动。那么对这样的敌人，在这样的平原地区，能不能采取游击战和运动战相结合的战术，相对地集中我军兵力，重创和吃掉敌人一部分或数部呢?这是我军各级指挥员反复思考的一个问题。
打出来的答案
面对敌强我弱、双方对持不利于我的严重情况，为了粉碎敌寇向我军合击的企图，遵照刘、邓首长的命令，我军主力分成几个集团，结合地方部队分区活动，并派出小股兵力与敌保持接触、迟滞、消耗敌人，限敌于少数据点之内，以控制广大乡村，寻机歼敌，坚持南抗日。于是八路军各部在平原上与敌人展开了游击战争，巧妙与敌人周旋，乘敌立足未稳，向其袭击，以疲惫、钳制敌人。我们三八六旅协同友邻部队，在两个月的战斗中，就曾向广平、肥乡、曲周、鸡泽、威县各据点之敌袭击过多次。骚抗敌人的方法，大都于夜间，或化装成老百姓悄悄地摸到敌人的眼前，出其不意地发起攻击。待敌组织好兵力时，我们早已销声置迹了。新一团在骚扰曲周驻敌时，开始，他们在当地群众的掩护下，白天混在出城种地的农民中，进入城内，等夜深人静就轰炸敌人的弹药库，火烧军粮库，就连敌司令部的大院也投过手榴弹。每次活动，都要在大街上张贴三八六旅布告，声明要在近日攻城。把敌人搞的晕头转向，惶惶不安，如疯似狂，别说抓到我八路军，就连影子也看不到。新一团连续三夜组织城周围群众，虚张声势，架起土枪、土炮、土地雷佯装攻城。开始，城里的敌人认为是我八路军的小股部队，不予理睬。后来上城一看，见到这四面喊声，敌人慌了手脚，便连夜调遺邱城、肥乡两县之敌，火速增援，企图与我新一团在曲周決战。谁知，敌来我走，新一团又化整为零，变成了周围各村的老百姓。我旅这个新一团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干部战士，都是冀南人，对本地地形、人情、风俗习惯都很熟悉，混在群众中，受到广大抗日群众的掩护，敌人哪能发现得了。这些骚扰战，搞得日寇动不敢动，睡不敢睡，有时连饭也吃不成。我们三八六旅的领导同志得知这一情况后，不但为取得这么大的骚扰战果感到高兴，而且受到了这种攻敌方法的启发。过去认为，在游击战中，在敌强我弱的态势下，在平原地区采取集中兵力打较大规模运动战是否可能的问题，得到了肯定回答。那就是敌集中我分散，敌分散我集中。长期被我之骚扰搞得恼羞成怒的敌人便迫不及待地要对我军进行决战报复。只要我们抓住敌人必然出城报复的特点，实现诱敌于我预设埋伏阵地歼灭之的作战计划就不难，于是，一个布置圈套、引狼就范的战斗予案，就在陈赓同志的脑海里孕育了。接着，就是战场的选定问题。为这件事，陈赓同志接连几夜都没睡好觉，自古战事，最讲地利，而冀南根据地，处于华北平原的南部，再加上当时又是冬季，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一片光禿秃的原野。我们的兵力如何集中，如何隐蔽，在哪里设伏，对我有利的地形在哪里?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于是，我们到处勘察，选择有利地形，并组织在平原作战有经验的干部战士开“诸葛亮”会，献计献策。最定一致确定设伏战场为香城固西北一带沙滩。这里地处黑龙港流域、是一带老沙河故道，人称“转向湖＂。四周还长满一丛丛的红柳棵、野枣树。地形倾斜。洼地西面靠张家庄处是一道偏西南东北方向的大沙岗，长约一千五百米，岗高两三丈。香城固东北三里处是庄头村，隔河与张家庄遥遥相对，把地势倾斜的洼地紧紧夹在当中，构成一个自然的钳形防御阵地。陈赓旅长听了韩东山同志和我对该处的实地勘察汇报后说:“这是一个很理想的袋形伏击阵地。”随后又组织各团干部秘密地详细地看了那里的地形、地貌。大家对这个预设战场都感到很理想。为啥理想呢?其一，此处距离日寇占据的要点城镇威县仅二十多里。由于相距较近，能使敌人预想不到。其二，这里地处沙滩，引敌机械化部队到此后必然行动迟缓，有利于我乘机打击。其三，地势倾斜，且有高岗可以隐蔽，便于发挥我军火力。于是我们以三五八旅韦杰同志率领的六八八团第一营埋伏于香城固，担任正面阻击任务，该团主力进至张家庄村担任从西向东的侧击任务;补充团埋伏于庄头一线，担任从东向西的侧击任务;新一团以一个营钳制曲周之敌，防其增援。新一团主力布于马落堡地区担任切断敌之退路的任务，以骑兵连为诱敌部队。布置完这个口袋阵，陈赓旅长和王新亭政委立即动身到师部向彭副总司令和刘邓首长去作详细汇报。部队进入阵地后，陈赓旅长从师部给我们打来电话，高兴地告诉我彭副总司令和刘邓首长完全同意我们的战斗方案，要求我们坚决打好这一仗。我们借这股东风，立即对部队进行战前动员，号召战士杀敌立功。部队情绪高昂极了。当时我最担心的是，敌人会不会听我们的指挥，上我们设下的金钩。
敌人果真上了当
一九三九年二月九日晚，天黑得对面看不见人，寒冷的北风翻卷着发出刺耳的吼叫。就在这黑夜和风声里，香城固西北老沙河西岸一带有着数不清的人马在忙碌着。他们就是我旅和六八八团进入阵地的部队，还有附近几个村庄的模范班和老百姓，正在按着战斗预定方案，紧张地修筑工事。尽管天寒地冻，一锨一镐都要花很大力气，但大家都知道，为了打鬼子，保卫根据地，血都可以流，吃点苦算什么。从香城固北关外的小庙到张家庄的大沙岗，又从岗南头到岗北头，筑成了一道五华里长的隐蔽战壕。壕岸上移来了一丛接一丛的红柳棵，把阵地隐蔽得严严实实。同时，在张家庄和香城固村中，砍倒一些大树，堵住街口，封锁了道路。天快亮时，这个口袋阵就在夜幕和风声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为了检查阵地的部署情况，我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走了个遍。最后回到香城固村西的一座小寺上，这是我们旅的指挥部。在回指挥部的路上，正好碰见修筑工事的北香城固模范班班长赵开明。他指着挖好的战壕，笑着对我说:“咱这是给鬼子刨的坟坑，单等他来这送死的。”看到部队高昂的战斗情绪和模范班同志必胜的信心，我更加感到打胜这一仗有把握了。这时区委书记郝立顺同志也跑来报告说:“一百多名参战模范班的同志正往这里开。另外，还有三十付担架，五个向导，七个掩护伤员的堡垒户，都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切，我心想真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参战的各部队，已经在今夜十二时左右按时到达了预设阵地，忙碌着进行战斗准备。为引敌人阵，六八八团两个营，已在午夜之前就悄悄地摸到了威县城下。在这里要顺便说一下，为什么我们专去诱引威县之敌来我们的口袋阵呢?这也是事先经过一番研究的。在定下香城固大沙滩一带有利地形后，我们派出人员对附近日军进行了侦查，获息威县日寇近期扫荡我军连续扑空，受到其上级指责，并严令他们在近日找到八路军主力，进行决战。为此决定以这股敌人为透引对象。到威县诱敌的六八八团两个营，在夜色的掩护下，首先包围了西门，接着，虚张声势，架起云梯佯攻。敌驻威县四十联队补充大队和安田歩兵中队、，全部登上城墙进行还击。而我军只是佯攻了一下，黎明前，迅速向城南撤去。这一仗的最终目的是激怒敌人，引其出城。
六八八团出色地完成这个任务后，拂晓前，撤离了威县。接着，我们派骑兵连进至威县南草场村一带活动，并故意将部队的行动暴露于敌人。驻守威县日寇受六八八团的骚扰，正恼羞成怒，正想找我军决战，寻找我军去向，如今一见我军的这支骑兵，便如饿狼扑食，组织起威县日军四十联队补充大队和安田步兵加强中队及五十名骑兵，于上午十二时许，分乘八辆汽车，托着一门山炮，两门步兵炮，架起重机枪，组成快速部队，紧紧尾追我骑兵连，向南追来。我骑兵连且战且退，诱敌步步深入。十四时左右，我骑兵连在第什营处开火阻击，只用了几分钟，就干掉了敌四十联队补充大队队长和翻译官。这一来，鬼子更加火上加油，恼怒到了极点，而我骑兵连突然撤离驻地。拖着炮车的敌人半小时只走了五里多路，为我军临战的准备赢得了时间。当我骑兵连来到耿家庄时，突然隐蔽起来，日军一见失去追击目标，更加万分急躁。这时，我骑兵连又从香城固西北五里的康家洼村出现，向敌猛烈射击，鬼子一见，立即指挥汽车队离开公路，辗转漫野地，直扑骑兵连。骑兵连一看，牵住了敌人鼻子，迅速朝我预设伏击圈一香城固大沙河西北一带诱来。鬼子眼看就要追上我这支骑兵，越来越近，企图一下子吃掉这支骑兵连队。他们哪里晓得已进入了伏击圈。我们从指挥部(小寺)房顶上用望远镜看到这一情况，心里高兴极了。敌人听指挥了，上了我们的金钩了。
这时去师部向彭副总司今和刘邓首长汇报战斗部署来不及赶回来的陈赓旅长和王新亭政委，也从师指挥所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指挥战斗。他们在电话里听了我的汇报，陈旅长高兴地说:“好呀，你们要坚决按预定方案执行。”我满怀信心地回答:“我们一定达到彭副总司令和刘邓首长的要求，坚决打好这一仗!”（待续）
摘自《铭记历史开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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