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义取利 和气生财·安秋生
趋利，是一切商业活动的本性，正如古人所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靠什么取利，尤其是当自己的“利”与道义发生矛盾的时候怎样处理二者关系，何者为先，何者为后，孰重孰轻，孰大孰小，商人的道德操守便立见高下。在这方面，不同的商人有着不同的追求，不同的商帮也有着不同的表现。绝大多数武安商人的选择，是义利兼顾，以义取利。
在对武安商帮的采访中，我很想从老商人和商人后代口中，了解他们真实的“发家史”，尤其是那隐秘的部分，结果发现这些家族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发家故事，往往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故事之一：
我们的先辈到关外做药，开头赚钱也很难。有一天夜间，他们在店里睡觉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门外有人大呼小叫地喊道：快开门！快开门！送货的来啦！打开门一看，果然有十几架小车，装的都是药材和茶叶。先辈对来人说，我们没定这些货呀！来人不容分说，没错！没错！就是你家的货！一边说一边就卸货，怎么拦也拦不住，卸完了货他们就扬长而去。先辈以为一定是谁搞错了，就等着某天有人来认领，一等没人来，二等还没人来，也不能眼看着这些货放在店里霉烂变质，就只好暂时卖掉，将来有人来讨要，从钱上说数好了。但年复一年，再也没人来讨要。有这么多天上掉下来的货物作底垫，先辈很快发起来。因此我们的发家，是因为先辈做了好事，老天在暗中护佑的。
生意论
故事之二：
我们家老一辈在外做生意，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赶马的汉子，进门就说自己生病了，出门在外，身上又一文现钱没有，无人照管，求店里收留他几日。虽然非亲非故，但我们家祖祖辈辈心地仁厚，见不得人家可怜，就把人家留在店里，给他诊病治病，熬汤煎药，好吃好喝地侍侯。几十天过去，汉子说病好了，要出去几日，这匹马麻烦你给照看着。说完就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那匹马老死在店里，连马鞍子也渐渐烂朽了。你猜怎么着，马鞍子里装的全是黄灿灿的金元宝。事情到此，先辈心里才明白，神秘的赶马人敢情是个神人，是专程为我们家送财宝来的。从此先辈大发。
故事之三：
先辈们在外地开药铺，开头，不过是赚几个小钱而已。有一天收账回家途中，发现有一老者上吊觅死，已经绾好了绳套正要往里钻。搁别人，看见了就当没看见，那年头活不下去投河上吊的人多了，见怪不怪，谁愿意招惹麻烦呢？我们的先辈向来吃斋念佛，二话不说就急上去解救，劝说老人家。老人家说自己无家可归，先辈就把他接回店里住下，照管他吃喝。第二天天不亮，老人就起身要走，临走时说，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好人，我不会再寻死了。没什么报答的，有几只鸡，就送给你吧！说完此话。老人家突然就不见了。天亮到院里一看，果然有几只鸡，但不是普通的鸡，而是几只金鸡。
这些有几分荒诞又近乎雷同的故事，似乎都是讲他们的创业立家，在冥冥之中得到了特别的垂青和眷顾，有意无意都在阐释着同样的道理：“吃小亏占大便宜”，“积德行善必有好报”。众多的发家故事如同家训，都是告诉后人，只有行仁义讲道德，才能致富，才能富得长久。“人无德不立，商无德不富”。与这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并行，许多累世经商的家族把他们道德上的追求写入家训。例如大贺庄巨商之家胡姓在民国年间订立的《胡氏家谱》，就谆谆告诫族人，“经商宗陶朱而法端木”，“富好行其德”。①
利与义的统一，源于中国传统的伦理文化，也就是儒家常讲的仁义礼智信。武安商人同样浸润在儒家文化的环境之中，以儒家倡导的人格为最高追求。特别是大商家的东家掌柜，其中有不少人饱读诗书。他们对商业道德的追求，从他们对商号命名的用字上也可窥见一斑。②
进入民国后的一代商人，有不少上过大学，甚至出洋留学，接受了欧风美雨的洗礼，他们属于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仅仅是在职业上选择了从商，选择了实业报国。他们带着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来进行商业活动。
“黄金有价，店誉无价。”武安商人总体上注重商德，讲究信誉，重视社会形象。尤其是药商，他们懂得作为“药”之提供者，其德行操守与责任心万分重要。他们认为“医药及仁”，“所谓生意之最善者也”。
①胡伟成《“安定堂”家族商号的兴衰》，见《神钲书院年鉴2019卷》第232页
②武安商号命名常用字谣：和发诚信福永昌，兴隆吉利积泰祥，公正齐裕全增瑞，合魁元亨锦顺良，丰厚成聚润益久，谦德达生宏源长，恒义万仁复大通。新春茂盛庆安康。
③《绥远元泰和药店万金老账记录》，见《药鬼子记事》，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178页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安秋生，又名安隆，字季三，号神钲散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协会副会长，邯郸市散文学会主席，神钲书院院长。有散文、诗歌、纪实文学、传记等著作多种。研究武安商帮20年，著有《药鬼子记事》《武安商帮史话》《大商风华》等，曾受邀赴日本明治大学、大阪市立大学和国内多地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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