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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时间:2023-08-11 15:23:02  来源:北朝考古  作者:张庆捷  浏览: 分享: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张庆捷

 

山西大学云冈学研究院、山西省考古研究院

 

2016年春季,大同北朝艺术博物馆收购数十块乙弗莫瓌父子的墓砖铭,质地乃北魏普通青砖,黑灰色,四边平整,砖分大中小三种,一种长26.8厘米、宽13厘米、厚4厘米;一种长26.5厘米、宽13.5厘米、厚4厘米;最后一种长25厘米、宽13厘米、厚4厘米。

 

三种砖背面平整,素面,正面中部均为长方形低槽,边槽长约20、宽约5.2、深约0.2厘米,槽内有模印阳文,魏书体,文字多寡、铭文排列有所区别,可分三种,第一种内容是:“侍中、征东大将军、啓 (开)府仪同三司、驸马都尉、羽真、西平王乙弗莫瓌砖。”(图一)第二种内容是:“侍中、征东大将军、啓 (开)府仪同三司、驸马都尉、羽真、西平王乙弗莫瓌砖。代大太安四年四月二十一日,岁在戊戌造” (图二)。第三种内容是:“大代太□□年四月二十一日,岁在戊戌造,侍中、征东大将军、啓 (开)府仪同三司、驸马都尉、羽真、西平王乙弗莫瓌砖。” (图三)

 

以上墓砖铭内容, “开”字均写作“石或”,右半部无口下一横,当为“啓”,司马金龙妻钦文姬辰墓铭就有先例,写法也相同。另外,“砖”字写为 “専”。第二块墓砖铭中 “代大”二字有误,二字顺序应颠倒,实际是“大代”。全句应是“大代太安四年四月二十一日,岁在戊戌造”。第三种墓砖铭首句 “大代太”后面两字残损,依照第二块墓砖铭文字和残留笔画,可知残损文字应是“安四”。全句应当是“大代太安四年四月二十一日,岁在戊戌造,侍中、征东大将军、啓 (开)府仪同三司、驸马都尉、羽真、西平王乙弗莫瓌砖。”据介绍,这批砖出于朔州市应县的北魏墓,为前几年修铁路时所出。

 

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图一  第一种乙弗莫瓌砖

 

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图二  第二种乙弗莫瓌砖

 

 

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图三  第三种乙弗莫瓌砖

 

该处还发现乙弗莫瓌子乙弗乾归墓砖铭,质地大小与乙弗莫瓌的基本相同,长约29厘米,宽约15厘米,厚约5.2厘米。制作精良,文字稍多,阴文,魏书体。共收藏两块,文字排列不同,可分两种,第一种共三处文字,分别见于一块砖的正反面和上部侧面。正面为“大代太和九年,岁在乙丑正月己巳朔,二日庚午,使持节东大将军、秦州刺史、驸马都尉、羽真、西平王乙弗乾”。反面为“归元息(武)席坴(妻)阳平长公主阿若〔益得〕铭记。”此砖上部侧面有一字“征”。应该是正面“东大将军”前脱一“征”字,发现后,又补刻于上部砖侧面(图四)。

 

将这些文字合起来,全文应是“大代太和九年,岁在乙丑正月己巳朔,二日庚午,使持节、征东大将军、秦州刺史、驸马都尉、羽真、西平王乙弗乾归元息(昏)席坴(妻)阳平长公主阿若〔益得〕铭记”。该铭中“坴”字,在第二块墓砖铭中,可辨认出是“妻”字。

 

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图四  第一种乙弗乾归墓砖铭及拓片

 

第二种砖铭见于另一块砖的正反面,该砖上半部断裂,魏书体,阴文,正面是“大代太和九年,岁在乙丑,正月己巳朔,二日庚,使持节、征东大将军、秦州刺史、驸马都尉、羽真、西平”反面是“王乙弗乾归元息(昏)席妻阳平长公主阿若益〔得〕铭记”(图五),两砖内容对比,第二块墓砖铭,在“庚”后缺一“午”字,显然是漏刻。另外,该砖因破裂,没有做砖铭拓片。

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图五  第二种乙弗乾归墓砖铭

 

尽管存在残损,殊为遗憾,然而乙弗莫瓌和乙弗乾归父子墓砖铭的发现,仍有诸多价值。与史书互勘,探幽索微,不仅能弥补史书记载的不足,而且能通过一个家族的兴衰沉浮从家庭侧面反映当时的民族融合过程。

 

《北史》与《魏书》都有《乙瓌传》,《北史》记载比《魏书》简略,两相参校,脉络更为清晰。以两传与墓砖铭比较,其世系与官职爵位大多一致,可知乙瓌即砖铭记载的乙弗莫瓌。

 

对照两传与墓砖铭得知,乙弗莫瓌墓砖铭记载的是其原先姓名,乙瓌是太和二十年后孝文帝改姓名后的姓名。乙弗也写作一弗,一弗之姓,也见于北朝石刻,如北魏文成帝《南巡碑》中存在两个一弗,其一是《南巡碑》碑阴第一列有“侍中特[进]车骑大将军□太子太保尚书太原王一弗步□□”,对照史传碑文所载官爵、年代等,知道碑文中的太原王一弗步□□,就是《魏书》记载的乙浑[1]。其二是《南巡碑》碑阴第一列靠后还有“江乘男一弗阿伏真”。 另外,《龙门二十品》中有《一弗为张元祖造像记》,其记“太和廿年,步辇郎张元祖不幸丧亡,妻一弗为造像一区,愿令亡夫直生佛国。”关于乙弗即一弗,早年姚薇元先生已做过考释,无需赘述[2]。

 

乙弗莫瓌及其子孙在《魏书》《北史》有传,《魏书·乙瓌传》记载:

 

“乙瑰,代人也。其先世统部落。世祖时,瑰父匹知慕国威化,遣瑰入贡,世祖因留之。瑰便弓马,善射,手格猛兽,膂力过人。数从征伐,甚见信待。尚上谷公主,世祖之女也。除镇南将军、驸马都尉,赐爵西平公。从驾南征,除使持节、都督前锋诸军事。每战,身先士卒,勇冠三军。后除侍中、征东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进爵为王。又为西道都将。和平中薨,时年二十九。赠太尉公,谥曰恭。

 

子乾归,袭爵。年十二,为侍御中散。及长,身长八尺,有气干,颇习书疏,尤好兵法。复尚恭宗女安乐公主,除驸马都尉、侍中。显祖初,除征西将军、秦州刺史,有惠政。高祖初即位,为征西道都将,又为中道都将。延兴五年卒,时年三十一。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谥曰康。

 

子海,字怀仁。少历侍御史散、散骑侍郎,卒时年四十一。赠散骑常侍、卫将军、济州刺史,谥曰孝。

 

子瑗,字雅珍。尚淮阳公主,高祖之女也,除驸马都尉,汝南王友,固辞不拜。历济南太守。时为逆贼刘桃攻郡,瑗逾城获免。后都督李叔仁讨桃平之,瑗乃还郡。后除司农少卿,银青、金紫、左、右光禄大夫,中军将军,西兖州刺史。天平元年,举兵应樊子鹄,与行台左丞宋显战,败死,时年四十六。

 

瑗弟谐,字遵和。武定中,司马。

 

谐弟琛,字仲珍。解褐司空参军事。稍迁东平、济阴二郡太守,散骑常侍。卒时年四十九。”[3]

 

《北史·乙瓌传》也载:“乙瑰,代人也。其先世统部落。太武时,瑰父匹知遣瑰入贡,帝留之。瑰善骑射,手格猛兽。尚太武女上谷公主,除驸马都尉,赐爵西平公。从驾南征,都督前锋诸军事,勇冠三军。后进爵为王,又为西道都将。薨,年二十九,赠太尉公,谥曰恭。

 

子乾归袭爵。乾归有气干,颇习书疏,尤好兵法。尚景穆女安乐公主,除驸马都尉、侍中。献文初,为秦州刺史,有惠政。孝文即位,为中道都将。卒,谥曰康。

 

子海,字怀仁,位散骑侍郎。卒,谥曰孝。

 

海子瑗,字雅珍,尚孝文女淮阳公主,除驸马都尉,累迁西兗州刺史。天平元年,举兵应樊子鹄,战败死。”[4]

 

由《魏书》《北史》记载看,墓砖铭与史文有出入。《魏书》记载,乙弗莫瓌最后职务是“侍中、征东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进爵为王。又为西道都将。”但是墓砖铭记载的临终职务是“侍中、征东大将军、啓 (开)府仪同三司、驸马都尉、羽真、西平王”。不同之处是《魏书》多出定州刺史和西道都将,墓砖铭不见。而墓砖铭中所见的“羽真”在《魏书》不见。另外,《魏书》记载的“征东将军、仪同三司”,在墓砖铭是“征东大将军、啓(开)府仪同三司”。两相比较,乙弗莫瓌身为西平王,相应军职应当是“征东大将军、啓(开)府仪同三司”,按太和《前职员令》,官居一品。针对此处异同,应该说,墓砖铭记载更为可信,《魏书》可能是失载或漏载。北魏封王者,大都任将军号,有的可以开府,只有少数除外[5]。《魏书》记载其卒年是“和平中薨”,墓砖铭是“代大(大代)太安四年四月二十一日岁在戊戌造”,记载不同,太安(455年—459年)早于和平(460年—465年),因此可知,早在太安四年,已经开始营造坟墓。太安四年(458年),他约二十六岁左右,已经开始准备后事,很有可能,他此时身患重疾或身负重伤。

 

上谷公主,“世祖之女也”,初嫁乙弗莫瓌,见《北史》《魏书》的《乙瓌传》。该公主也见于《魏书·宿石传》,其传云:“年十三,袭爵,擢为中散。从驾至江,拜宣威将军。兴光中,迁侍御史,拜中垒将军,进爵蔡阳子,典宜官曹。迁内行令。从幸苑内,游猎,石于高宗前走马,道峻,马倒殒绝,久之乃苏。由是御马得制。高宗嘉之,赐绵一百斤,帛五十匹,骏马一匹,改爵义阳子。尝从猎,高宗亲欲射虎。石叩马而谏,引高宗至高原上。后虎腾跃杀人。诏曰:“石为忠臣,鞚马切谏,免虎之害。后有犯罪,宥而勿坐。”赐骏马一匹。尚上谷公主,拜驸马都尉。天安初,迁散骑常侍,吏部尚书,进爵太山公,为北中道都大将。延兴元年卒。追赠太原王,谥曰康。葬礼依庐鲁元故事。”《北史·宿石传》也记载他“尚上谷公主,拜驸马都尉”[6],没有记载逝世时间。由《魏书·宿石传》记载时间看,宿石逝世于延兴元年,据《魏书·乙瓌传》记载,乙弗莫瓌逝世于和平年间。延兴比和平晚十余年,因此推知,上谷公主是初嫁乙弗莫瓌,乙弗莫瓌逝世后,又嫁给宿石。

 

对比乙弗乾归墓砖铭与《魏书·乙弗乾归传》有关记载,也有出入,如《魏书》记载,乙弗乾归是“复尚恭宗女安乐公主,除驸马都尉、侍中。显祖初,除征西将军、秦州刺史,有惠政。高祖初即位,为征西道都将,又为中道都将。延兴五年卒,时年三十一。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谥曰康。”墓砖铭记载的却是“大代太和九年,岁在乙丑,正月己巳朔,二日庚午,使持节、东征大将军、秦州刺史、驸马都尉、羽真、西平王乙弗乾归利息□□□妻阳平长公主阿花益〔得〕铭记。”

 

不同之处具体有三,一是《魏书》记载乙弗乾归“复尚恭宗女安乐公主”, 而墓砖铭记载的是“阳平长公主”;二是《魏书》记载乙弗乾归曾任职“征西将军、秦州刺史、征西道都将,又为中道都将。”,而墓砖铭记载是“使持节、东征大将军、秦州刺史、羽真、西平王”;三是《魏书》记载他卒于“延兴五年卒”,墓砖铭记载是太和九年正月。

 

第一个问题,究竟是“安乐公主”还是“阳平长公主”,安乐公主见于史载,而“阳平长公主”不见于史载。史载有阳平公主,《北史·宇文测传》:宇文测“仕魏,位司徒右长史,尚宣武女阳平公主,拜驸马都尉。……测性仁恕,好施与。在洛阳之日,曾被窃盗,所失物即其妻阳平公主之衣服也。州县禽盗,并物俱获。测恐此盗坐之以死,不认焉,遂遇赦免。”[7]《周书·宇文测传》也记此事。《北史》《周书》所记阳平公主是宣武帝之女,乙弗乾归墓铭所见“阳平长公主”乃“恭宗女”,两个阳平公主相差数十年,并非一人。《魏书》《北史》遗漏公主非此一例,另如建康长公主,见于延兴四年(474年)《建康长公主大洹渠庆舄墓铭》,史书却不载。因此推测,阳平长公主也属于史书漏记。毫无疑问,墓砖铭记载更为可靠,安葬乙弗乾归时,阳平长公主还在世,名号是大事,刻砖铭者不可能把“安乐公主”错记为“阳平长公主”,个别字错讹有可能,但整个封号错讹不可能,除非是安乐公主和阳平长公主是同一个人,其先称安乐公主,后改封阳平长公主。

 

第二个问题,是《魏书》记载的征西将军、征西道都将,又为中道都将。还是墓砖铭记载的使持节、东征大将军、羽真、西平王,两种记载有些出入。秦州即今甘肃天水市,位于平城之西,按《魏书》记载,征西将军、秦州刺史、征西道都将,均是西面职务。其父曾任西道都将,他续任西道都将,这种例子北魏不少。至于最后任中道都将,乃调动职务,合乎情理。但在墓砖铭上,是使持节、征东大将军、秦州刺史、羽真、西平王。其中,秦州刺史见于《魏书》本传,其余《魏书》本传所见征西将军、征西道都将,又为中道都将等,均不见于墓砖铭。而墓砖铭所见的羽真、西平王,又不见于《魏书》本传。王爵是继承其父的,羽真也是,其他职务,估计是家人省掉。在官号上,其家人不应该搞错,将征西将军混为征东大将军,因此推析,有可能是乙弗乾归既担任过征西将军、征西道都将与中道都将,也任过征东大将军。

 

西道都将为北魏平城时期高官,记载寥寥,如《魏书·薛胤传》:“十七年,高祖南讨,诏赵郡王干、司空穆亮为西道都将”。[8] 《魏书·宇文福传》:“十七年,车驾南讨,假冠军将军、后军将军。时仍迁洛,敕福检行牧马之所。福规石济以西、河内以东,拒黄河南北千里为牧地。事寻施行,今之马场是也。及从代移杂畜于牧所,福善于将养,并无损耗,高祖嘉之。寻补司卫监。从驾豫州,加冠军将军、西道都将、假节、征虏将军。领精骑一千,专殿驾后。未几,转骁骑将军,仍领太仆、典牧令。”[9]除《乙瓌传》记载外,《魏书》仅有两条记载。至于中道都将,魏书、北史均未记载,据西道都将推测,应是和西道都将相等的官职,区别在于管辖范围不同。

 

羽真一职,具有北魏前期游牧民族特色,也是比较神秘的一个官职。除了这次发现的乙弗莫瓌父子任职“羽真”外,数年前,太原市发现了东魏元象二年斛律金父亲斛律大那瓌的墓碑《使持节(都)督定瀛沧三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司空公之碑》,其中也有“六世祖器,讳清……除卫大将军、羽真、尚书公”[10]的记载,与《北史·斛律金传》记载的:“朔州敕勒部人也。高祖倍侯利,魏道武时内附,位大羽真,赐爵孟都公”[11]的情况比较吻合。《斛律那瓌墓碑》中的“六世祖”,应该即是《北史》记载的“高祖倍侯利”。遗憾的是,迄今为止,尚无人对该职的内涵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北魏前《职员令》不见记载,孝文帝《吊比干碑》碑阴从官中也无此职,说明那时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对于该职,笔者做过专门探索,也是浅尝则止,难以深入[12]。本次发现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俱有“羽真”一职,为探讨“羽真”增添了新资料,但是仍然如故,难以揭示“羽真”内涵。乙弗莫瓌父子均任“羽真”,透露出羽真如同爵位和将军号,也可传袭。再次回顾现已发现的有关“羽真”的记载,感觉到基本由两类人组成,一部分是外来投靠者,占多数;一部分是拓跋宗室,占少数。《魏书》《北史》不载该职,似乎表明该职体现的游牧民族色彩,后世无人通晓,难以解释。

 

墓砖铭中提到的征东大将军、侍中、啓 (开)府仪同三司、驸马都尉、秦州刺史等职务,在《魏书》《北史》屡见不鲜,恕不赘述。西平王之爵位,北魏时多人被封,如鲜卑秃发乌孤、慕璝、慕利延、源贺等,无需多谈。

 

第三个问题,乙弗乾归逝世时间,《魏书》记载他卒于“延兴五年(475年)卒”,墓砖铭记载阳平长公主铭记于太和九年(485年)正月,前后相差10年,该作何解释?愚以为,这有两种可能,一是《魏书》记载有误,墓砖铭记载可信。二是如果《魏书》无误,那乙弗乾归可能是逝世于延兴五年,直到太和九年才正式下葬,期间10年,当是停柩待葬。

 

乙弗莫瑰父子墓砖铭和史书记载还有一处不相同,即乙弗莫瑰父子墓砖铭皆没有记载死后赠官和谥号,但是史书均有记载,如记载乙弗莫瑰赠官和谥号是“赠太尉公,谥曰恭。”记载乙弗乾归赠官和谥号是“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谥曰康。” 赠官和谥号是死者的荣耀,都是丧家请求赐给的,不可能不出现在墓砖铭上,之所以在墓砖铭中没有出现,只能是另一种情况,即当时并没有给予赠官和谥号,史书中记载的赠官和谥号,很可能是后世才追赠和赐给的。在北魏初期,这种情况并不乏见,如张衮,“后世祖追录旧勋,遣大鸿胪即墓策赠太保,谥曰文康公。”[13]类似给予赠官和谥号“追录旧勋”或“追录功臣”之事,在太武帝、文成帝或孝文帝时期都曾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与乙弗莫瓌父子同时,北魏还有一个重臣乙浑,即和平二年随从文成帝南巡的“侍中特[进]车骑大将军□太子太保尚书太原王一弗步□□”。据《魏书》记载,此人略晚于乙弗莫瓌,献文帝时,官至太尉、丞相,职务比乙弗莫瓌还高。乙弗乾归与乙浑是同宗一姓,可能不是同支,关系比较疏远,乙浑得势,主宰朝政,“位居诸王上,事无大小,皆决于浑”[14]。乙弗乾归并未投靠附从,因此未受乙浑牵连。后乙浑因意图谋反,天安元年(466年),被冯太后诛杀,而乙弗乾归仍然升官晋爵,仕途亨通显达。

 

乙弗莫瓌一脉在西魏时有人很出名,名望之高,甚至超过乙弗莫瓌,即西魏文帝的皇后,史称文皇后。《北史·后妃传》记载:“文帝文皇后乙弗氏,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世为吐谷浑渠帅,居青海,号青海王。凉州平,后之高祖莫瑰拥部落入附,拜定州刺史,封西平公。自莫瑰后,三世尚公主,女乃多为王妃,甚见贵重。父瑗,仪同三司、兗州刺史。母淮阳长公主,孝文之第四女也。”[15]

 

另外,山西艺术博物馆藏太原出土唐代《乙弗玉墓志》,记载其先祖乙弗海、乙弗瑗、乙弗子文和父亲乙弗遗恩诸人及主要官爵:“夫人讳玉,字润,河南洛阳人也。高祖海,魏驸马都尉、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西平孝公。曾祖瑗,魏驸马都尉、司空公、西平忠公。祖子文,魏秦豫二州刺史、直阁将军、定陶公;父遗恩,随(隋)唐州刺史、东宫右庶子、定陶公。”[16]

 

 

张庆捷 | 北魏乙弗莫瓌父子墓砖铭跋

图六   唐乙弗玉墓志

 

通过以上《北史·后妃传》和唐代《乙弗玉墓志》记载,可以清楚梳理出乙弗莫瓌一脉的世系。首先知道,其先“世为吐谷浑渠帅,居青海,号青海王”,搞清了乙弗莫瓌一家的来源,是出自吐谷浑乙弗氏。追根溯源,应与《北史》记载的"乙弗勿敌国"有关。据史载,晋义熙年间,乙弗勿敌国被北凉王沮渠蒙逊降伏,两年后,迫于西秦威压,乙弗乌地延率户十万转降西秦。后来。乙弗部分裂为二; 乌地延之弟他子率5000户东移西秦西平郡,另一部由提孤率领脱离西秦控制,游牧于环湖山区。后相继被吐谷浑降伏,乙弗氏首领遂成为吐谷浑渠帅,乙弗莫瓌家族,属于此部。其父为乙弗匹知,为吐谷浑渠帅。北魏太武帝经略西北时,“瑰父匹知慕国威化,遣瑰入贡”,开启了乙弗莫瓌及其后代在北朝的历史。根据这些记载,基本搞清乙弗莫瓌入魏的具体时间,当是在太武帝用兵西北,打通西域的太延年间。

 

其次,可知乙弗莫瓌之父是乙弗匹知,其子是乙弗乾归,乙弗乾归之子是乙海,乙海之子为乙弗瑗,即北周文帝文皇后的父亲,乙弗玉父亲的姑奶,乙弗瑗之子乙弗子文,即乙弗玉的祖父。乙弗瑗还有一子,是乙弗绘,《北史·外戚传》记载:“乙弗绘,河南洛阳人,文帝皇后之兄也。文帝即位,位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中书监、魏昌县公。又为吏部尚书。”乙弗子文之子是乙弗遗恩,即乙弗玉的父亲。从乙弗匹知至乙弗玉,已是八代。八代人官职时高时低,高至朝廷要职,低至州郡刺史。尽管有下降趋势,还是能反映出,这是一个显赫的家族,八代人之间,四世有人尚公主,一人为皇后,可谓传家有道。另一方面,通过考察乙弗氏资料,可以发现,经过八代人相传,乙弗氏从依附鲜卑拓跋部到在中原扎根并开枝散叶,在汉文化影响下,完成了一个部落从西北游牧群体到中原氏族的转换过程,折射出北朝各民族的融合轨迹与结果。

 

北朝四方民族汇聚,姓氏重复者不在少数,需要考察是否同宗,同宗还需要考察是否同支。如乙弗朗,《北史》记载“乙弗朗,字通照,其先东部人也。世为部落大人,与魏徙代,后因家上乐焉。朗少有侠气,在乡里以善骑射称。孝庄末,北边扰乱,避地居并、肆间。尔硃荣见而重之,甚相接待,以功封连勺子。后隶贺拔岳,从尔硃天光西讨,为岳左厢都督。孝武帝之御齐神武,授朗阁内大都督。及帝西入,诏朗为军司,先驱靖路。至长安,封长安县公。卒于岐州刺史。”[17]。史书明载,吐谷浑出自东部鲜卑,由乙弗朗“其先东部人也。世为部落大人”的记载分析,乙弗氏分为两支,一支随吐谷浑迁徙西北,即青海吐谷浑乙弗氏;一支仍然留在东部,后来依附了拓跋部,乙弗朗就是没有迁徙的乙弗氏成员,高宗朝太原王乙浑,有可能属于这一支。两支虽处两地,实际是同宗。

 

当时还有不是出于这两支的乙弗姓氏者,如出土的北周《乙弗绍墓志》,观其内容,不属于乙弗家族。他的乙弗姓氏乃是北周所赐,“本姓华氏,其先宋微子之裔。……十六年赐姓乙弗氏。”但此人也可以,曾出使突厥。北周还有赵贵,也是被赐姓乙弗,《周书赵贵传》:“后拜柱国大将军,赐姓乙弗氏。”[18]另有《唐故都水使者杨公夫人乙弗氏墓志铭》,也是改姓,并非乙弗氏家族后裔。

 

北朝还有姓乙弗者,不知其所宗支,如乙弗丑,《北齐书·薛孤延传》载“薛孤延,代人也。少骁果,有武力。韩楼之反,延随众属焉。后与王怀等密计讨楼,为楼尉帅乙弗丑所觉,力战破丑,遂相率归。”[19]又如乙弗凤,《北史·宇文护传》:“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恆等密要宫伯乙弗凤、张光洛、贺拔提、元进等为腹心,说帝,言护不守臣节,宜图之。”[20]此事也载于《周书·孝闵帝纪》,“帝性刚果,见晋公护执政,深忌之。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以先朝佐命,入侍左右,亦疾护之专,乃与宫伯乙弗凤、贺拔提等潜谋,请帝诛护。帝然之。”[21]还有乙弗库根,《北史·贺拔允传》载:“正光末,沃野人破六韩拔陵反,怀朔镇将杨钧闻度拔名,召补统军,配以一旅。其贼伪署王卫可环徒党尤盛,既攻没武川,又陷怀朔,度拔父子并为贼所虏。度拔乃与周德皇帝合谋,率州里豪杰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檀等,招义勇,袭杀可环。朝廷嘉之。”[22]还有乙弗亚,《北史·尉迟迥传》载:“周文以为然,谓曰:“伐蜀之事,一以委汝。”于是令迥督开府元珍、乙弗亚、侯吕陵始、叱奴兴、綦连雄、宇文升等六军甲士取晋寿,开平林旧道。”[23]以上乙弗氏,资料稀少,不知所出,只能附录于此,待新资料发现。

 

附:2016年,乙弗父子墓铭砖被北朝艺术博物馆收藏,同年,获博物馆段方亚先生同意并支持笔者对该墓铭砖拍照并研究,特此感谢。

 

原载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编《宿白先生纪念文集》,文物出版社,2022年1月,第236-247页。

 

附注

 

1、张庆捷 李彪《山西灵丘北魏文成帝《南巡碑》》,《文物》1997年第12期。

 

2、姚薇元:《北朝胡姓考》“乙弗条”,162页。

 

3、《魏书》卷四十四《乙瓌传》。

 

4、《北史》卷《乙瓌传》。

 

5、张鹤全、侯瑞:《略论北魏前期诸王所领将军号的迁转与传袭》,《古代文明》第六卷,2012年。

 

6、《北史》卷二十五《宿石传》。

 

7、《北史》卷五十七《宇文测传》。

 

8、《魏书》卷四二《薛辩传附初古拔子胤传》。

 

9、《魏书》卷四十四《宇文福传》。

 

10、资料待发。

 

11、《北史》卷54《斛律金传》。

 

12、张庆捷等:《北魏文成帝〈南巡碑〉所见拓跋职官初探》,《中国史研究》1999 年第2期。

 

13、《魏书》卷三十《张衮传》。

 

14、《魏书》卷六《显祖纪》,中华书局标点本,1974年,第125——126页。

 

15、《北史》卷十三《后妃传上》。

 

16、张建华、刘国华编著:《山西省艺术博物馆馆藏墓志集萃》,山西经济出版社,2016年,第25页。

 

17、《北史》卷四十九《乙弗朗传》。

 

18、《周书》卷五十九《赵贵传》。

 

19、《北齐书》卷十九《薛孤延传》。

 

20、《北史》卷五十七《宇文护传》。

 

21、《周书》卷三《孝闵帝纪》。

 

22、《北史》卷四十九《贺拔允传》。

 

23、《北史》卷六十二《尉迟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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