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太行来——记从太行山走出的战地摄影家、原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高帆

作者：卫庆前

高帆作品《刘伯承和邓小平》（1947年5月）

这幅刘伯承和邓小平的合影照片，广大读者都非常熟悉。它是谁拍摄的、是什么时候拍摄的、又是在什么地方拍摄的呢？

拍摄者名叫高帆，拍摄于麦子成熟时节，时间为1947年5月的武安冶陶。这幅合影拍摄不久，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刘伯承和政委邓小平，就统领大军东渡黄河，挺近大别山，拉开战略大反攻的序幕。

高帆抗战时期就跟随刘邓首长浴血奋战太行，参加了上党、平汉、定陶、临汾、晋中等战役，拍摄了大量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战地照片；他在西苑机场拍摄了毛泽东进京时阅兵的照片；他创办了晋冀鲁豫军区《人民》画报（今天《解放军画报》的前身之一）；他执掌中国摄影家协会18年，为该会历史上任期最长的主席。

16岁的他悄悄联络了几个同学北上延安投奔八路军，被分配到太行山刘邓领导的129师；

一件战利品——日本120照相机，使他走上了终身从事摄影的道路

高帆，原名冯声亮，1922年12月出生在浙江萧山一个贫农家庭。６岁时父亲病亡，由于家境困难，随母亲在叔祖父和外祖母的关照下度过了童年，小学时改从母姓，起名“高帆”。12岁转到杭州慈善学校读书，毕业后又到有助学金的、位于杭州的浙江省立蚕桑专科学校读书。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在中华民族存亡关头，正在学校学习的高帆投入到抗日救亡宣传的洪流。1938年秋，不满16岁的高帆，怀着拯救祖国、拯救民族的满腔热情，毅然告别家乡和亲人，越过层层封锁线奔赴陕北延安解放区，投身到中国革命事业之中。

高帆到达延安解放区后，先后在陕北大学、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38年底，高帆奔赴华北抗日前线，被分配到太行山区由刘伯承、邓小平领导的129师当宣传干事。他以画笔和刻刀为宣传工具，先后在师先遣支队政治部、师政治部宣传部从事《战场画报》的编辑和美术工作。

1939年，部队从日本侵略者手中缴获了一台120照相机，部队根据高帆在蚕桑学校学过摄影知识的特长，将这一特殊的武器交给他使用。从那时起，高帆以照相机为武器，走上了一条战地摄影记者之路。

在战场上拍摄时，他命令自己“近些，再近些！”

在武安冶陶，邓政委头一次打破惯例，说“给我们两家照个合影吧！”

那时，高帆使用的是日本生产的“樱花”胶卷。由敌占区的地下工作者冒着生命危险送过来，其中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高帆努力地履行一名战地记者的职责，一方面十分注意节省胶卷，努力克服相机功能的局限性；另一方面又要抓住精彩瞬间，力争把更多的珍贵战斗镜头抢拍下来。拍完照片后，高帆就在老乡家里把窗户用被子一遮，借两个大碗，分别装上显影液和定影液，冲底片、印照片。遇上日本鬼子扫荡，就得马上转移，常把照片、胶卷埋在大树底下、野地里，很多宝贵的照片就这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时，虽然工作在刘邓等首长身边，但都不让高帆给他们照像，而是要求利用有限的胶片去拍摄部队的战斗和生活。高帆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是太行山区涉县交公粮的民兵。1941年起，高帆运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了《到敌人后方去的黎城县大队整装出发》《拆炮楼》《涉过河，向敌据点奔袭》等珍贵照片，极大地鼓舞了太行军民的抗战热情。

高帆作品《平汉战役中缴获国民党武器装备的我军》（1945.10）

在战地拍摄中，高帆力求做到“近些，再近些”，使拍摄的画面能够真实地再现战场的场景。经过他的艰苦努力，真实地记录了《八路军在反“扫荡”中》《武工队奔赴敌占区》《破坏敌人封锁线》等一系列的战斗画面，为中国的战争史和摄影史留下了那段珍贵的历史档案。

1942年3月初，高帆在129师政治部驻地涉县王堡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4年６月，部队领导决定出摄影画报。129师政治部副主任黄镇指派高帆前往晋察冀画报社请教并协助制版。高帆化装成老百姓，腰里别了两颗手榴弹，带着刘、邓首长的信件和一叠照片，在武工队员的护送下，从涉县前往晋察冀军区所在地张家口，在那里把照片制成铜版。高帆历尽艰辛往返40天，带回摄影制版材料，圆满地完成了刘、邓首长交给的任务。从此开始，《战场画报》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开始发表摄影作品，成为鼓舞人民、打击敌人的有力武器。

抗战胜利后，部队下了太行山，在邯郸成立了晋冀鲁豫军区（地址在今天陵园路西头），摄影材料极度匮乏的情况有了较大的改观。此时，高帆已是军区宣传部的科长。
抗日战争胜利后，高帆再次到晋察冀画报社考察学习。他带领晋察冀画报社支援的摄影人员和器材返回邯郸后，将《战场画报》改名为《人民》画报，高帆任画报负责人，画报于1946年8月1日创刊。

晋冀鲁豫军区政治部创办的《人民》画报“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1848年2月25日第8期特大号。高帆时任画报社负责人。

注：以往人们人云亦云，把晋冀鲁豫军区政治部创办的画报称作《人民画报》，通过邯郸红色收藏家贡延红收藏的实物才知道是名称为《人民》的画报，创刊于1946年8月。这是首次给邯郸新闻媒体提供的实物图片。

抗日战争胜利后，高帆参加了晋冀鲁豫军区组织的上党、平汉等战役，与进犯解放区的国民党反动派战斗的场面也长留在他的镜头中。正与国民党进行谈判的周恩来同志指示刘邓部队要及时把国民党进犯解放区的罪行和我军的胜利报道出去，于是高帆又火速下了前线，组织人员在第一时间把前线拍的照片制成画报、画片等，发送到上海和香港等地，向全国民众说明真相，高帆因此受到上级嘉奖。

1946年夏，由于国民党进攻解放区，晋冀鲁豫军区迁至武安冶陶。1947年5月的一天，高帆正在保养照相机，正在这时，刘司令员和夫人汪荣华、邓政委和夫人卓琳领着儿女们一起朝他走来。邓政委说：“来给我们两家照个合影吧！”高帆听了这话高兴极了，这是首长头一次打破惯例。在村口黄澄澄的麦田里，以蓝盈盈的天空为背景，两双曾指点江山、横扫千军的大手，慈爱地抱起了儿女……高帆抑制着激动的心，屏住呼吸，轻按快门，“咔嚓”一声将这充满亲情的瞬间定格。

高帆作品《安阳战役中攻打北流寺》（1945）

解放战争中，他先后参加了定陶、临汾、晋中等战役。1948年初，晋冀鲁豫部队在副司令员徐向前的率领下攻打临汾。临汾守敌倚仗着密密麻麻的堡垒圈负隅顽抗，我大军压城，以挖坑道深入敌城墙爆破的战术突破防守，战斗异常激烈。高帆紧跟部队，冒着炮火硝烟，拍摄着一个个激烈的战争画面。经过浴血战斗，我军攻克了临汾。此次战役，我军涌现出了著名的“临汾旅”，高帆用镜头摄下了这支部队的英姿。

佩戴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管制委员会”标志的高帆，拍下了我军威武雄壮的北平入城式

在西苑机场，他拍摄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大阅兵

他出席全国第一次文代会并和同仁发起成立中国摄影学会

高帆作品《毛主席、朱总司令西苑阅兵》（1949.3.25）

1949年1月里的一天，上级命令高帆火速到平津前线报到，参加平津战役。高帆立即乘汽车经石家庄赶赴平津前线。

21日，傅作义接受了解放军的条件，北平和平解放。31日，人民解放军举行了威武雄壮的入城式。东北野战军4纵10师于正午时分入城接防，佩戴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北平市军事管制委员会”胸章的高帆，激动万分地拍下了这历史性的时刻。

3月25日，军区政治部通知高帆，说有中央领导来北平工作，在北平西郊的西苑机场组织欢迎。高帆从领导的口气中感到任务重大，他立即赶到。在机场他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因为这天的摄影师就他自己。他把手中的相机握得紧紧的，像是出征前的战士握着枪。

3点钟时，突然人群一阵躁动，毛主席、朱总司令、刘少奇副主席、周恩来副主席等中央领导走来了，欢迎的人流顿时涌上前去。检阅开始，雄壮的乐声奏起，高帆从激动中迅速调整过来，跑到车队侧前方。凛冽寒风中，身着棉大衣的毛主席站在第一台吉普车上向受阅部队挥手，朱总司令站在后面一台吉普车上行军礼。高帆屏住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将镜头对准这永世难忘的瞬间，“咔嚓”一声留下了这张具有历史文献意义的照片。

此后，高帆还参加了新政协会议筹备会、全国第一次文代会等历史性会议的摄影工作。在全国第一次文代会上，他不仅是摄影师，还是正式代表。作为在军内外已有影响的战地摄影记者，高帆开始考虑新中国摄影事业的未来。他和摄影界两位文代会代表石少华、吴群在会上发起提议：成立中国摄影学会（即今天的中国摄影家协会）。

1951年高帆从大西南战场返京，创刊《解放军画报》

在新中国几次自卫反击战中，他亲临前线，再次辉煌在光与影的世界中。

第一次文代会后，高帆准备投入即将举行的开国大典摄影工作，不料上级又来了命令，调他马上南下南京，到“二野”报到。

此时，按中央部署，第二野战军正厉兵秣马，进军大西南。高帆在南京“二野”司令部，见到了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和参谋长李达。首长指示高帆参与画报社的组建工作。接着，进军大西南战役开始，高帆随部经长沙进驻重庆。不久，《西南画报》创刊了，他任画报社总编辑。

1951年2月，中央军委一纸调令又把高帆从大西南调进北京解放军总政治部，负责筹建《解放军画报》工作。3月，《解放军画报》诞生，高帆任副总编。1957年，《中国摄影》杂志创刊，高帆出任主编。1961年，任《解放军画报》总编辑，后任社长至1987年离休。在中国摄影家协会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上，高帆被选为副主席。在第五次会员代表大会上，德高望重的他又连续当选为主席。

高帆把自己的毕生精力，都献给了我国、我军的摄影事业。在抗美援朝、对印自卫反击战、对越自卫反击战和我军多次大演习中，高帆都以战地记者的身份，亲临战场拍摄新闻照片。1970年末在广西麻栗坡前线，他又同当年一样，冒着牺牲的危险深入前线。当有人问及他感不感到危险时，这位满头银发、从几十年战火硝烟中走过来的战地记者只是淡然一笑。

1999年八一建军节，由中国摄影家协会、解放军画报社主办的“他从太行来——高帆摄影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展出了高帆60年摄影生涯的经典之作，其中大部分是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作品，这是高帆献给祖国和人民军队的一份最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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