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的磁县天门会
作者：李红社
一、磁县天门会的兴起
磁县处于晋冀豫三省交界地带，西依太行，东临平原，襟漳带滏，京汉铁路直串南北，地势非常重要，历来为用兵必争之地。二十世纪中期，军阀混战，土匪迭起。战争在磁县一带拉锯。吴佩孚部靳云锷屯兵河南安阳一带，冯玉祥所属国民军由甘肃开入陕西，并向河南进军，欲与北伐军形成南北会师消灭北洋军阀的一种新局势。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奉军南下磁县，以便阻止冯玉祥部进入河南，威胁北方，并伺机夺取河南地盘，严密监视靳云锷归附南方。奉军骑兵第六旅驻扎磁县南岗上一带村庄，要粮要草，欺压群众，地主豪绅从中渔利。磁县人民忍受着拉丁派夫，催粮逼款、苛捐杂税、水旱交并等天灾人祸蹂躏。人民再也无法生存下去，他们渴望着安宁，寻找着生存之路。
一九二六年河南林县天门会在韩欲明率领下，公开起义，宣布农民种地不交租纳税，粮草不进京。天门会是披着宗教外衣的农民自发的自卫组织，意思是人民遇了难，天开门来救大家，因此称天门会。这种朴实的幻想最容易被下层贫困群众所接受，其影响迅速波及附近各县。消息很快传到了磁县，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磁县下层群众犹如久旱之盼云霓，云起影从，他们怀着反抗的欲望，加入了天门会。当时磁县天门会影响最大的有两股：
以李有录为首的西南乡一带天门会。一九二六年腊月，磁县潘旺村李有录专程到河南林县加入了天门会，受师傅指点，回来在磁县西南乡一带组织起天门会，设坛授徒，喝符念咒，周围群众闻风而来，竟相加入，会员迅速发展。很短时间内，在西南乡一带上百个村庄，组织起三万余人的会门武装。统治者不得不承认这样一种事实： “民国十五、六年之际，天门会与红枪会在磁县盛行一时，天门会始于林县石匠韩欲明，扬言文帝上神下界，能闭枪炮，刀枪不入，无知愚民波驰蚁附，争相入会。蔓延之速，出人意料，吾磁县南乡潘旺村李有录闻信前往，及归设坛授徒，喝符念咒，西南乡一带尽成天门会徒”《磁县县志》。另一股是以彭城附近北界城瓷工范志和为首的天门会。范志和也在林县入会，回来设坛传道，组织逐渐庞大，其规模仅次于西南乡。两股势力统受林县天门总会节制，互相呼应，在磁县开始了反军阀反劣绅反土匪保家园的斗争。
二、天门会在磁县的斗争
天门会传道伊始就有其明确的目的，即反对土豪劣绅、反对苛捐杂税、反对奉军、平息土匪、保卫家园。这是当时被压迫群众最迫切的要求，农民纷纷参加，尤其贫民为多，其中也有一部分瓷工。天门会对会员有规定：不准吸烟，不准抽鸦片、金丹；不许贪财好色；不许欺压善良百姓；买卖公平；不许私自就地抽税；凡在会者，必须听从会首调遣，遵守会章，违者轻则罚款，罚跪，重则枪挑、炮毙。
天门会的基本组织是坛。一般是一村组成一坛，各坛自成系统，没有固定的组织联系。平时生产、练武，需要统一行动时，由大坛发布消息，级级下传，有森严的等级，消息一到，会众立聚。随着天门会的发展和组织健全，其势力愈来愈大，直接同统治者展开了武力冲突。就在天门会兴起的前后，磁县共产党正在秘密地活动。这是一种新生的力量，他们代表着被压迫无产者的利益，是中国农民真正的解放者，为了掌握天门会群众，共产党派人打进天门会，直接参与和领导了天门会所进行的一系列斗争。
1、砸烂磁县彭城税局
彭城镇以瓷业闻名全国，是磁县与外界接触的重镇，旧政府在这里设立了税局，在彭城各要道口设卡，巧立名目征税。奉军到后，又与奉军勾结，苛捐杂税无休无止，农民吃饭买碗需要纳税，过桥也要纳税，税卡收税人员杨老相经常到纸坊口卡车要税。有一次，张家楼村一农民因为办喜事买了两荮碗，回家时被税卡卡住，硬要纳税。对于税吏的横征暴敛，人民早已怨声载道，恨之入骨，但是税吏有奉军支持，人民敢怒不敢言。磁县共产党遂决定发动天门会员联合万余人武装反对奉军。这天，天门会众手持刀枪棍棒，先砸了彭城税局。在彭城瘟神庙夺得地主民团快枪数十支，作为自己的武器。扣留了税卡人员，将勒索人民的税款全部扔到大街上，并将收税人员用铁丝穿住锁骨游街示众，砸税局斗争的胜利，灭掉了税局威风，天门会第一次行动旗开得胜，接着包围了奉军。群众看到天门会是为劳苦大众办事的组织，加入者日增。
2、天门会与奉军的武装冲突
磁县天门会兴起之前，天门会就在磁县与奉军发生过战斗。一九二六年磁县时村营两家大煤矿发生纠纷，诉诸武力，各自请求援助。一家请来了奉军，一家请来了天门会。天门会由涉县冯贵德带领，在磁县附近丰乐镇盘王村与奉军接火。这次战斗，天门会员人数众多声势浩大，作战勇敢，缴获大炮两门，枪支数百，奉军大败。
一九二七年三月，武安天门会求救林县，韩欲明派欲雷、欲虎率众往征，在磁县牛尾岗、岳城一带与奉军遭遇，双方冲突，天门会奋勇杀敌，大败奉军，又抄了当地地主孟老卢的老窝，缴获大炮、迫击炮数门，步枪百余支、子弹数十箱。因大炮、迫击炮沉重，携带不便，不易进山，遂将其捣毁，只带步枪、子弹回到林县。
一九二七年初，磁县天门会在李有录率领下，开始与奉军发生战争。年初，驻磁奉军准备南下河南，预征三年钱粮，奉军纪律极坏，奸淫抢掠，无所不为，群众义愤填膺。磁县天门会传师李有录率众进占岳城镇，火烧警察局，警察局长及部属全部被俘，扣留了警察局长。接着又与林县卢家寨天门会配合，攻打奉军骑兵第六旅，在双庙一带与奉军作战，一举将其赶到尹家桥。这时张学良恰到磁县车站，即调步兵两个旅，进行反击，将潘旺村天门会神坛烧毁，沿途大肆烧杀，占领天门会岳城会所，捕捉天门会员。磁县天门会告急，向涉县天门会求援，涉县分坛又向林县总坛搬兵请将，共同对付奉军。共产党员从中积极活动，促使韩欲明率万余会众前来支援。磁县天门会向外求援的同时，组织万余会众夜间包围了骑兵第六旅驻磁县岳城一带的二十多个村子，奉军猝不及防，天门会众奋勇攻击，激战四小时，把骑兵第六旅击溃。这时安阳、林县、涉县援军一、二万人赶到，各路会众汇合一处，开始向磁县的第十七军进攻，破坏了磁县到双庙的铁路，断绝奉军交通。经两昼夜激战，天门会包围了磁县的东西南三门，向十七军军长荣臻提出条件，如果十七军不撤出磁县，决不停止攻击。天门会人多势众，奉军不支，荣臻电告张学良求援。张作霖私托彰德红十字会士绅等出面调停。时值年关，天降大雪，天门会所带粮草无几，供给不足，作战困难，遂答应罢兵，收兵过年。奉军乘机撕毁和约，张学良带领四师兵力分三路向天门会进攻，对磁县岳城一带天门会进行报复，烧毁二、三十个村庄，残杀数百名会员。
这场战斗开始时，磁县党的领导人王子青、牛子温正在天津省党部开会，接到了从岳城拍去的电报，称天门会要与奉军作战。听到这一消息，他们立即返回磁县。王子青、牛子温讨论后，决定深入到天门会中进行工作，王子青到岳城一带天门会，牛子温到临漳天门会进行活动。
二月，磁县共产党在义井李相虞家召开会议，为掌握天门会，以发动群众反豪绅反奉军，决议派党员郑刚、郭祥明及非党员侯伯勋(国民党员)打入林县天门会总坛进行活动，并参加了天门会进攻辉县奉军的战斗。共产党员李欣然、路学颜也打入林县天门会总坛进行活动，李相虞通过旧知识分子魏海青的关系，到范志和领导的天门会进行工作，后因范性情懦弱，天门会内部不纯，范、魏控制不了，逐渐消极，使得他在这里的工作收获不大。
后来，奉军与国民军隔河作战，天门会为报前仇，再次进军磁县车站，将奉军驻磁县车站的一个团击溃。奉军见后路被天门会所割断，赶紧由南向北撤退，奉军大部队一到，天门会撤入山中。
3、天门会与红枪会的矛盾
一九二七年春，奉军过了黄河，天门会趁机大发展，其势力范围西迄山西平顺县，东到大名、南至磁县、北达邢台，周围二十余县被天门会控制。各村即以天门会代替了旧政权。在磁县，天门会的强大与发展，严重威胁了地主豪绅的利益，为对抗天门会他们就利用和掌握红枪会。在此之前，磁县北乡一带的群众为了抗匪保家，自发组织起红枪会，但与附近各县相比，磁县红枪会组织比较弱小。这时西佐、峰峰、马头一带的地主豪绅积极参加红枪会，并控制了领导权，使红枪会由原来的弱小一下子强大起来。为了寻找靠山与天门会对抗，他们与奉军取得联合，奉军也急需一种力量来压制天门会，以便稳固后方，全力南下，怀着各自的目的，他们联合到了一起，红枪会得到奉军支持，把司令部设在西佐怡立公司，天门会也在峰峰中和公司设立指挥部，两大会门在磁县形成对峙局面，时有冲突。磁县旧政府陷于瘫痪，会道门掌握实权。
为了联合会门反对奉军迎接北伐军，共产党员李巨川、唐老寿根据党的指示，组织农民协会，开展一系列活动，以增加党的影响，刊印党报《磁县农民》，印发冀北农民自卫团的传单，号召会门联合起来，并在铁路沿线大量散发标语传单，联系天门会、红枪会、黄纱会等会门。这时河北省委巡视员刘大风到磁县，和李巨川、唐老寿一块到怡立公司通过党员邢思敬见到红枪会老师朱玉福，争取红枪会协同天门会共同反对奉军。之后李相虞又与王子青到怡立公司一次，企图说服他们联合，由于他们为地主富农所掌握，没有争取过来，乃于三、四月间，奉军由汲金纯指挥从磁县向彭城一带扫荡天门会时，红枪会也配合向彭城天门会进攻，并与矿警联合包围了天门会峰峰老坛。邢思敬亦坚持服从其老师朱玉福，不遵从党的决定，退出红枪会后被党开除。由于红枪会的出现，天门会与奉军的矛盾间接地转化为与红枪会的矛盾。两大会门的冲突，致使无辜群众遭受无端的死亡与灾祸，如峰峰天门会向南台村要粮，南台村借红枪会之势，拒不出粮，峰峰天门会遂将南台村三人抓去，砍伤一人，红枪会闻讯占据峰峰对天门会进行报复，见天门会的人就杀，天门会员姜某因病回家，被红枪会捉到车站，大卸八块。当时磁县曾流传这样几句话：随了天门会，吃馍不嫌贵，随了红枪会，孩子老婆不敢睡。可见双方矛盾之深。奉军撤出磁县之后，红枪会失去支柱，被天门会赶出磁县县境，后红枪会在永年县被群众消灭，怡立公司被天门会放火烧毁，财物被掠一空，铁路被扒得七零八碎，从此怡立公司开始衰落，红枪会在磁县消亡，天门会在与红枪会的斗争中取得胜利。
4、天门会进驻磁县城，形成自己政权
“四．一二”政变后，蒋介石背叛革命，革命形势急剧变化，为开展今后工作，李相虞、焦庆福到彰德地委找到书记马佩玉联系工作。返磁后地委派焦福安带李相虞、焦庆福到临漳西牛家岗找郭祥明、郑刚，共同研究发动天门会进攻临漳县城，继续反对奉军，迎接北伐军。遂以香菜营王师傅领导的各村天门会为主，组织两千多人的会员，进占了临漳县城。李相虞起草了安民性质的布告，由焦庆福誊写贴出，提出拥护武汉政府，反对军阀，并张贴了几张武汉政府的纲领。党在这次天门会进城过程中，起了领导作用。
阴历五月二十二日，郭祥明又发动临漳天门会进攻磁县城，一路攻打南关，一路攻打滏河铁桥，两路皆未攻克，六月十八日，奉军退出磁县，李巨川、牛子温进城，国民党县党部公开活动。奉军县知事庞观泉仍任旧职。此时，冯玉祥部吉鸿昌派来一个连驻扎磁县，帮助旧县政府维持治安，助长了城内几家大地主绅士的气焰，他们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不久，天门会团师韩欲明义率林、涉、磁、武安天门会众进驻磁县城。进城前，天门会传言：天门会进了城，先挑王老恒，再把鼻子拧(王老恒系县财政总会计，鼻子即杨敬斋，外号杨大鼻子，均系地主绅士)，进城后却没有挑王老恒也没拧了鼻子。这时磁县城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多角政权，形成了这样一种复杂局面：北洋军阀政府、北伐军、国民党县党部，天门会四权并存，各政权之间各自为政，互不相扰。这是各派势力在磁县处于均衡状态的结果，是当时中国政治一种暂时的、特殊的情况在磁县的缩影。
三、天门会的失败
奉军撤出磁县之后，门会盛极一时，但其衰落也从此开始。天门会进城掌权之后，其小农经济的狭隘封建意识、享受思想逐渐暴露，不但没有兑现其口号，枪挑王老恒，拧大鼻子，反而与土豪劣绅勾结起来，以保持其地位；权力之争越来越公开化，内部之间互相火并；他们原来反对捐税，现在自己也开局抽税；许多首领受不了军阀的诱惑，投靠军阀，生活腐化，丧失斗志；其团师、副会长等头目，逐步变成了唯武器论者，重视钢枪，忽视标枪，从此脱离了群众，由原来的被统治者变成了统治者，除钢枪队(有近代武器的步枪队)的常备队外，真正广大农民的梭标队都已回家种地了，天门会变质。一九三一年初，韩欲明被刘镇华殊杀，其他首领大都被国民党军队改编招抚，结果受骗被害。活跃在二、三十年代之际磁县舞台上的天门会运动昙花一现般地消失了。虽然这样，磁县天门会仍然起到了一定的历史作用：天门会主要是与奉军作战，几次重创奉军，截其后路，客观上有力地配合了革命军北伐；由于共产党在其中的活动，特别是共产党亲自领导的几次斗争，增强了党的影响，加强了群众对北阀军的认识，天门会运动同时也证明了群众的力量，引起了军阀重视，他们不得不拉拢天门会，张学良欲利用天门会牵制南军，赠送韩欲明指挥刀，深相结纳，天门会所控制的区域内，“土匪盗贼无容身之地”，人民相对减少了军阀劣绅的欺压之苦，一定程度满足了农民的愿望。但是，当时正值革命军北伐，无产阶级的先进政党一一共产党兴起的时代，磁县天门会却不能接受先进思想，不愿为先进政党所领导，仍然用封建迷信来组织农民反抗压迫，其结果必然失败。如果说以往历次农民会门起义失败是历史的局限，那么本世纪二十年代末磁县天门会起义的失败则是一种历史的遗憾。
主要参考资料：
1、《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有关部分，陶菊隐著。
2、《磁县党史资料》第五集：李相虞回忆录。
3、《直南党史资料》第一期：《磁县党史大事记(战前部分)》。
4、《天门会在磁县活动简况》，磁县党史办张忠整理未刊稿。
5、《涉县党史资料》第二十四期：《涉县天门会事件调查记》，赵翔风、赵振国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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