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井,在城西北二十里。乡人为建龙王庙,井居庙中神像前,其水常溢。一羽士(注1)守之。通渠于庙后,日汲水灌田数亩。遇旱者于此取水,祈祷屡有征验云。嘉靖三十五年庙坏,邑人张成名率众重修,仍建左右翼室(注2)。以二月二日定为香火之期。”
“今具祷雨仪式于下:
先期斋宿,次日诣城隍庙焚告词。词贵哀恳。又次日与众步迎城隍如圣井庙,四拜讫。令寡妇洁净者七人,各持新箕帚环井洗箕,以箕扬水故作飞雨之状,仍各大声云:东海老龙七个女,刷了簸箕就下雨。如是者数次。始淘井。其洗箕淘井时,仍大伐钟鼓,众伏地号呼,如哀如诉。待新泉涌出,取注瓶内,仍徒步捧归。朝夕行香,雨后送水入井谢之。此特其仪文耳。要之:心不诚,则神不格(注3)也。”
(注1)羽士:指道士。
(注2)左右翼室:即厢房。
(注3)格:一作‘耒’解,又作‘感通’解。此处作感通于神。
——摘自2000年9月版《邯郸县志》万历本45页
雍正五年(1727年,旧历丁未年),位于圣井岗西北十余里的郭窑村发生了百年未遇的大旱。
当时,该村有个以积德行善为主的社团组织,领头的是郭绪奠、郭丙堂。
被旱魔欺压的广大村民,纷纷聚拢到社部大院内,磕头如捣蒜般的哭着乞求:“两位
社首,看在咱同是一个村的份上,祈祷老天爷给降一场透雨吧。”
看着广大村民那一张张悲痛的脸庞,郭绪奠、郭丙堂心内如焚。急忙低头示意大家赶
快起来:“诸位父老乡亲请起,我们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郭绪奠、郭丙堂把广大村民劝送出了社部大院。
社团内的全体成员则自觉地留了下来。
郭绪奠、郭丙堂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共同商量解决旱魔的办法。
有一个名叫郭环的,肚子里颇有些文墨,开口说道:“我在书上看到,每当遇到特大旱灾时,县令大人总是亲到城隍庙祈祷,然后抬着城隍神像到圣井岗九龙圣母神祠向圣井龙王和九龙圣母老奶奶跪拜祈祷。祈祷过后,即刻就有大雨降临。只是——”
“只是什么?”正聚精会神听着的人们,忽然见他戛然而止,齐声惊问道。
“这次情况和以往不同,”郭环慢慢解释道,“过去是整个县或者是半个县都遭到旱魔的欺凌,那才惊动了县令大人亲往。可这次只是咱一个小小的郭窑村,县令大人是不是肯为咱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亲自动身?还真不好说。”
“难不成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饿死?”有的人声音哽咽地说道。
“要不咱们这样吧,” 郭环以商量的口气说道,“咱们自己亲自前去圣井岗九龙圣母神祠向圣井龙王和九龙圣母老奶奶跪拜祈祷。”
“这倒是个好办法。”众人高兴地说。
“可咱们这里没有城隍神像啊?”郭环又提出了新的难题。
“咱们这里虽然没有城隍神像,可有土地神像啊。”一直静听的郭绪奠忽然插了进来,
“他们都是保佑一方安宁的。”
“这倒可以一试。”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郭环只好点了点头:“只要咱们真心实诚,必能感动神灵。”
大家拼凑了一些铜钱,购置了蜡烛锡箔,前往村头的土地庙而去。
听说前去向土地爷跪拜求雨,全村子的人就都尾随着加进了求雨队伍。
到了土地庙,社首郭绪奠、郭丙堂小心地摆放好了祭品,点燃了蜡烛锡箔。双膝弯曲,跪倒地上。
两人的身后跪满了全村的老少爷们。
郭环一字一顿的诵读了自己撰写的祈雨文。读到伤心处,早已泣不成声。
下边跪着的人,也是唏嘘一片。
一阵阵香烟飘来,把早已饿得头脑发昏的土地爷和土地奶奶唤醒了。他们睁开那发花
的双眼,乍一看见面前摆放着那么多馥郁醉人的丰盛祭品,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但当听到那催人泪下的祭文时,土地爷刚才的高兴劲儿顿时一落千丈,内心叫苦不迭:“圣井岗九龙圣母那可是玉皇大帝亲口御封的十女儿,岂是我这么样的小人物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土地爷刚想推辞,忽然看到全村的人们都跪倒在自己面前,额头上都磕碰得鲜血淋淋,不由得激发起了他的侠肝义胆:“身为一个村的最高神灵,佑护全村人的生命,是自己应尽的权力和义务。尽管自己位卑职低,但自己拼却乌沙不戴,也应该冒死往圣井岗走一遭,代全村人去向九龙圣母祈祷求情。”
想到此,土地爷下意识地把头点了三点。
刚读罢祭文的郭环,无意间扭头一看,正好看到了泥塑的土地爷竟然点起了头。惊喜地喊道:“土地爷点头了,答应和咱们一起去圣井岗九龙圣母神祠向圣井龙王和九龙圣母老奶奶跪拜祈祷! ”
“什么?土地爷点头了,答应和咱们一起去圣井岗九龙圣母神祠向圣井龙王和九龙圣母老奶奶跪拜祈祷? ”这一消息无疑是霹雳惊雷,在地上跪着的人全都不相信似的异口同声发问道。
“是的,土地爷点头了,答应和咱们一起去圣井岗九龙圣母神祠向圣井龙王和九龙圣母老奶奶跪拜祈祷! ” 郭环郑重其事地回答,“我刚才亲眼看到的,而且连点了三点。”
“太好了! ”刚才还泪流满面的村民们,立刻破涕为笑,从地上站起来,高兴地欢呼着。
第二天是农历五月十八日,全村的凡能走动的男子,在郭绪奠、郭丙堂带领下,抬着土地爷泥塑,向圣井岗进发了。
到了四里桥,按照当地求雨习俗,大家全都脱掉上衣,褪去鞋袜,挽起裤腿,一步一跪地慢慢地朝着东边3里多地的圣井岗而行。
坐在抬杠上的土地爷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思绪不定:九龙圣母是玉皇大帝的十女儿,自己仅仅是一个小小村子的守护兵卒,位卑职低,能不能说得上话?虽然自己抱定了血溅乌纱的牺牲精神,但自己的牺牲能不能为全村换来甘霖的喜降?也常听三界间传闻九龙圣母虽是玉皇大帝的十女儿,但却是一位心地慈祥、助人为乐的善良女神,但不知是真是假……
太阳正午的时候,求雨的队伍终于按时到达了圣井岗。
抬着土地爷泥塑的人极其小心地把土地爷泥塑置放到九龙圣母老奶奶神位前的地面上,然后慢慢地退出大殿,在跪着的人群后边跪了下去。
郭环读罢祭文后,也急忙退出大殿,在跪在最前边的郭绪奠、郭丙堂一侧跪了下去。
暂时放下求雨的人们不表,回头再说神位上的九龙圣母老奶奶。
还在求雨的人们在路上的时候,天空的巡游神就已经把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急急忙忙赶到圣井岗,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详详细细向神位上的九龙圣母老奶奶作了汇报。
九龙圣母老奶奶听罢,看了看神位上摆列着的祈雨牌牌,说:“给他们接续上一个名额吧。”
“可是,”巡游神急忙阻拦说,“他们这次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地老儿,职位太低了。”
“小小的土地职位是低,”九龙圣母老奶奶慈祥地说道,“可他们毕竟也是玉帝委派到各村负责佑护那里民众的一员。只要是为辖区内的民众安危着想,不论职位高低,咱们都应该同等对待。”
“圣母老奶奶教训的是,”巡游神深施一礼说,“小的告退了。”
巡游神刚一离开,圣井内的圣井龙王就从圣井里越了出来。
“仁哥,”九龙圣母老奶奶征询似的问道,“您看该怎样对待这件事?”
“敷妹,”圣井龙王看着神位上那些摆列着的祈雨牌牌道,“以往咱们降雨都是按照先后顺序。今年的旱情虽然有些特别,大都是交叉型的地块,难为了九个龙子。虽然郭窑村相比较其他地方来说距咱最近,但也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不是敷妹你的性格。还是按照顺序来吧。”
(圣井龙王的前世是战国时的王仁,九龙圣母老奶奶凡间的名字叫房宝,前世是战国时的秦罗敷,两人虽是夫妻,但有名无实,总以哥妹相称。)
“还是仁哥最懂我,”九龙圣母老奶奶默默地点了点头,“仍按顺序来吧。”
“敷妹不必太过担心,”圣井龙王深知此时九龙圣母老奶奶的忧虑,“可能有些人说咱不近人情,不分亲疏。只要咱问心无愧,这些误解会慢慢解除的。”
“放心吧仁哥,”九龙圣母老奶奶已然成竹在胸,“我会妥善处理的。”
正说着,求雨的队伍已经来到了大殿外。
圣井龙王和九龙圣母老奶奶俯身看到那有点局促不安的土地。不禁为他的胆略所佩服。
暂且放下圣井龙王和九龙圣母老奶奶不表,回头再说置放在九龙圣母老奶奶神位前地面上的土地爷泥塑。
心里忐忑不安的土地爷泥塑,始终不敢稍微扭头仰望高高坐在神位上的九龙圣母老奶奶神像。但心里已经做好了必要时血溅乌纱的最坏准备。
正在他左右为难的关键时刻,忽见一张白色的素帛飘飘悠悠地从上而下降落下来。
土地爷泥塑急忙伸出双手接住。只见素帛上清清晰晰的写着一个“巷”字,字迹清秀隽永,美观大方。
土地爷泥塑心中大喜,双眼也情不自禁地噙满了激动的泪花。
但怎样把这一大好消息告诉给跪拜在大殿外边的乡亲们呢?
土地爷泥塑略微想了一下,便双手举着那张素帛,越过头顶,整个身子猛地向东边栽倒下去。
暂且放下土地爷泥塑不表,回头再说跪拜在大殿外边的郭窑村乡亲们。
尽管太阳非常炙热,似万把灼烧的钢针刺扎下来,但跪拜在大殿外边的郭窑村乡亲们却没有一个稍微移动的。有的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但他们宁愿倒在当场,也不肯退出跪拜的行列。
忽然,跪拜在最前边的郭绪奠、郭丙堂、郭环听到了“咚”的一声响亮,似是重物跌落地面的响声。
三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地跑进大殿。
只见原来坐着的土地爷泥塑,现在倒在了一旁。
三人跑到土地爷泥塑跟前,只见土地爷泥塑双手举着一张素帛,中间一个“巷”字格外醒目。
三人小心翼翼地把土地爷泥塑扶正,再次看了看那个“巷”字。虽然一时间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知道这是九龙圣母老奶奶的谕旨。
“乡亲们,九龙圣母老奶奶颁下谕旨了!”三人高兴地大声对着外边喊道。
“九龙圣母老奶奶颁下谕旨了!”外边跪着的人顿时欢呼雀跃,双手举天高呼着。
大家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也听说过祈雨的程序,选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进入大殿。余下的大众,再次跪倒下去。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进入大殿后,立即和先进去的郭绪奠、郭丙堂、郭环一起,把圣井里的井水淘干。
看到新的泉水涌出后,郭绪奠急忙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瓷瓶,灌满后,将瓷瓶紧紧地贴靠在胸前。
几个人再次向九龙圣母老奶奶神像跪拜了一番,才抬起土地爷泥塑慢慢地走出大殿。
为了保证瓷瓶内的圣水和双手举着素帛的土地爷泥塑原样,整个祈雨队伍慢慢地向郭窑村走去。
到了郭窑村土地庙,大家极其小心地把双手举着素帛的土地爷泥塑安放回原来的位置。
盛满圣水的瓷瓶妥帖地供放在土地爷、土地奶奶泥塑前边的供桌上。
太阳临近西边的山峰,整个郭窑村的民众,全都集中在土地庙前,虔诚地祷告着。
第二天天刚明,整个郭窑村的民众,就又全都集中在土地庙前,虔诚地做着祷告。
这时候,跪在最前边的郭环无意间一抬头,向供桌上的瓷瓶和土地爷泥塑双手举着的素帛上瞻望过去。
“咦,这是怎么了? ”郭环小声地嘟囔着,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用衣袖擦了擦双眼,再次仔细看去。和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社首您看,”郭环指着土地爷泥塑双手举着的素帛上那个“巷”字,给郭绪奠、郭丙堂说:“第四笔的那一横,是不是比昨天的短了一点儿?”
郭绪奠、郭丙堂听到后,忙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同时说道:“是比昨天的短了一点儿。”
素帛上原来的那个“巷”字,第四笔的那一横比第一笔的那一横略微长一点儿,可现在,两个横竟然一般长。
三人从地上爬起来,凑近仔细看去,没有改动过的痕迹。
他们只得怀揣着这个无法解答的疑问,悄然离去。
以后的每天早起跪祷,他们发现第四笔的那一横总比头一天短那么一点儿。
第四笔的那一横总比头一天短那么一点儿的事情,一开始还是秘密,但数天之后,大家就都知道了。只是谁也猜测不出其中的奥秘。
直到第十一天,第四笔的那一横竟然到了第二笔和第三笔两竖的中间,成了一个新的“廿”字。
人们仍像以往一样,焦急地期盼着老天给降下一场甘霖。
辰时将尽,忽然一阵冷风刮来,刚才还湛蓝的晴空,一下子变成了黑锅底。
伴随着电闪雷鸣,瓢泼似的大雨从天而降。
郭窑村的人们纷纷从自己家里跑出来,全都集中在村里的土地庙前,冒着大雨跪拜在地上。
“社首,我明白了,”郭环指着土地爷泥塑双手举着的素帛上那个业已变形的“巷”字,给郭绪奠、郭丙堂说:“上部的‘廿’,是二十;中部是个‘八’字;下部的‘巳’字代表时辰。合起来的意思就是‘二十八日巳时’,这不正是现在吗?”
郭绪奠、郭丙堂听罢,仔细一想,顿时高兴地说道:“是啊,原来九龙圣母老奶奶早就做好了安排,可咱们谁也没有猜测出来。”
“如果凡人都能轻而易举地随便猜测出来,那还叫什么‘天机’?”郭环诙谐地答道。
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
土地爷泥塑只听耳旁传来一声:“大雨降毕,母旨收回。”
随即,土地爷泥塑双手高举过头顶的那张素帛便不见了。
因为人神有别,土地爷泥塑听到的声音,而近在咫尺的郭绪奠、郭丙堂、郭环三人,却一个字也没有听到。他们只看到素帛在眨眼间便不见了。他们知道这也属于“天机”,也就见怪不怪了。
霎时,晴空万里,艳阳普照。
郭窑村的人们从地上爬起来,高兴地举着双手,欢呼雀跃:“九龙圣母老奶奶这下可帮了咱们大忙了!愿意种啥就种啥吧。”
“‘云不遮午’,”人们再一次欢呼,“下罢就晴,一丁点儿不好的影响也没有遭受到! ”
“乡亲们,九龙圣母老奶奶为咱们降下了一场透雨,咱们该怎样答谢?”郭绪奠、郭丙堂、郭环对着欢乐的人群发问道。
“一切全听社首的!”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着,“您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
“既然这样,”郭绪奠说道,“待俺们商量好后,再通知大家。”
下边的人们全都散去。
只剩下郭绪奠、郭丙堂、郭环三人。
“先得把瓷瓶水完整地送回去。”郭环先开了口。
“再供奉些丰盛的祭品,上笔厚实的布施。”郭丙堂接着说道。
“为了表示一下咱们的诚意,咱们是不是铸造一面金属牌送去?”郭绪奠以商量的语气说道。
“是该铸造一面金属牌送去,”两人深表赞同,“既为了表示一下咱们的诚意,更为了答谢九龙圣母老奶奶的施降喜雨。”
“采用什么材料?”郭绪奠再次以商量的语气说道。
“金的、银的,咱们这个偏僻的贫穷小村根本没见过;铜的,不好熔化;铁的,品味有点儿低,”郭丙堂和郭环你一言他一语地说道,“就用锡的吧,好熔化。”
郭环最后特别嘱咐:“上边只署您们两位社首的名字就行了。”
六月初一这一天,全村凡能走动的男子,在郭绪奠、郭丙堂带领下,抬着土地爷泥塑,又向圣井岗进发了。
一切和十多天前求雨时一样。
所不同的是,上次是从圣井里往瓷瓶里取水,这次是把取出来的水再送回去。
同时多加了一枚锡质的酬谢牌。
至于那枚锡质的酬谢牌的原始尺寸,已无法知道。不过250年后,当它从圣井里被掏挖出来后,还是可以看出个大概的。
250年后的1986年,圣井岗龙神庙重修,当地群众张敬德、张敬富、张富民、张太华等人下圣井掏井。
井深10米,直径0.9米,井缝全用江米汁灌过。井底留有一米深的水,井底是一个大磨盘,直径一米,盘沿砌砖而成井。
井底有各种金属祈雨牌,因年长日久,祈雨牌紧贴井底,很难剜开。后用铁锨用力剜开一个,其它的一撬即出。此次掏井共掏出各种金属祈雨牌111块,其中40枚字迹清晰可辨,保存完好,文字记载十分详细。
最早的为清雍正五年(1727)锡质祈雨牌,上有“大清国直隶广平府郭窑村‘五月十八日取水,二十八日下雨,六月初一送水’。社首郭绪奠、郭丙堂”等字样。牌高 180毫米、阔135毫米。现存圣井岗文物陈列室。
其余的金属牌或水蚀斑斑或残缺不全,文字无可辨认,现存圣井岗库房中。据村里老人讲,解放后,已无人到此求雨,20世纪50年代时,曾有人下去掏井,掏出祈雨牌卖铜换钱花,不可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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