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序
决定去太原前，我在从武川回呼市的出租车上，轮番操作开始预订门票，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北齐壁画博物馆门票已售罄的信息。太可惜了，这座博物馆虽然开馆不久——大概是2023年底吧——却是来太原最不可错过的地方。
博物馆建在北齐大臣徐显秀墓的原址上，馆内展有徐显秀墓、娄叡墓、忻州九原岗墓等北齐大墓里出土的壁画，虽然从前在图册上翻看过那些精美图案，但还是希望能亲眼见一见实物。
太可惜了。我坐在后座，如泄了气般，看着窗外的树一棵棵往后倒。去太原本来就是临时决定，假如我早一点做好准备，假如我提前做好攻略……想着想着，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徐显秀，《北齐书》中甚至连他的个人传记都没有，只在只言片语中提及这个神秘的人物两次，但他却是当时声名显赫的王公大臣之一。虽然《北齐书》亡佚众多早已是常识，但这一偶然出土的大墓还是让人心中陡然一惊：连这样的人物都在后世似同无存，那还有多少珍贵的史料流逝于历史长河之中啊。
娄叡，北齐武明太后娄昭君的侄子，最有权势的皇亲国戚之一；忻州九原岗墓的主人虽然尚且未知，但有学者依据他的规模和葬地，在《北齐史》提及的权贵中一一排除筛查，北齐神武帝高欢的妹夫厍狄干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眼前，会是他么？
太原，古称晋阳，高欢霸府所在，又是北齐的陪都，当时手握军权的代北勋贵们盘踞于此，监控着南边的邺都。北齐天子们大概是当时最奔忙的一群人，总是来来回回地在晋阳与邺城之间奔走，维系着两都之间胡与汉、文与武的微妙平衡。到了太原如果不看看这些，实在是太遗憾了。
从呼市到鄂尔多斯转车去太原，在软卧上度过一个晚上。我百无聊赖地在网上冲浪，突然发现了一个重要消息：原来这个博物馆会在现场临时放票！
于是第二天五点下了车，拖着行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肯德基，还没到开门的点，老板看我们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就放我们进店先待着。蹭店里的卫生间，梳洗、换衣，点早餐，好不容易挨到了八点半。
从太原站打车过去才半小时，九点整，博物馆刚开门，我们一行三人抢到了现场的票。灿烂的阳光照得我精神亢奋。
进入馆内，光线蓦地昏黄起来，隔着玻璃的古墓大道出现在眼前。
我终于来到北齐时代的晋阳了。
02 上党有天子气
这几天，从呼市到太原，我几乎重走了一遍高欢南下的道路。
一千多年前，由一场饥荒导致的民变开始，六镇之乱的野火在两年之间迅速燃遍了代北。
那时候高欢刚娶上怀朔豪强娄家的女儿娄昭君，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匹马，也因此得以得到一份比较体面的职业——邮差。有了马，他可以往返洛阳替人送信，虽然也遇上了不讲道理的上司，受了不少罪，但对于一个来自边陲小镇的小民来说，有机会到都城可以开拓不少视野。
有一回到洛阳后，高欢目睹了一场禁卫军的暴乱，回到怀朔后，他一反常态，别人很好奇，明明已经可以过上安逸的小日子了，他却开始散尽家财结交朋友。于是问他，高欢说出了在洛阳的见闻，禁卫军暴乱杀害朝臣，当权的胡太后却只是小惩大诫。他从这件小事儿就看出，北魏的末日不远了，大乱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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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自洛阳还，倾产以结客。亲故怪问之，答曰："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
《北齐书》卷一《帝纪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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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走向与高欢的判断相差不远，没过多少年，六镇暴动，北魏金碧辉煌的大厦岌岌可危。高欢也加入到了起义队伍中，有句话说：“混乱是上升的阶梯。”我猜他当时心里也这么想。
在暗杀某个起义首领失败后，高欢拖家带口南逃，来到了山西，当时这里是契胡酋长尔朱荣的势力范围。
几年前他散尽家财结交的朋友刘贵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将他引荐给了尔朱荣，在一番彻夜交谈后，高欢对于时局的判断和谋划深得尔朱荣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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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大悦，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
《北齐书》卷一《帝纪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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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入尔朱荣麾下后，高欢一家人终于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住所，当时他们住在晋阳的上党坊中。
所谓“上党坊”是当时上党人聚居的一个小社区，北魏初太武帝太平真君年间，宫内曾有学者会望气，上报说：“上党有天子气。”太武帝还曾经南巡以厌之。
高欢寄住在上党坊中庞苍鹰的家中，庞母在其期间目睹了不少神异现象，让她预感此人将不可估量，于是将高欢认为养子。等高欢当上丞相、在晋阳建立霸府后，这座故宅被重修成为“南宅”，到北齐建国后再度被扩建，成为皇帝在晋阳的行宫——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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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从外归，主人遥闻行响动地。苍鹰母数见团焦赤气赫然属天。又苍鹰尝夜欲入，有青衣人拔刀叱曰："何故触王！"言讫不见。始以为异，密觇之，唯见赤蛇蟠床上，乃益惊异。因杀牛分肉，厚以相奉。苍鹰母求以神武为义子。
《北齐书》卷一《帝纪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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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的嫡次子高洋——后来的北齐文宣帝——就在上党坊南宅诞生，高欢为之取小名为：“晋阳乐”。次子出生、初遇赏识、安家晋阳，这三件人生大事在这一时期同时落在了高欢身上。古代少有帝王以地为名，高洋自出生起就与晋阳结下了不解之缘，晋阳也因此见证了北齐一朝的兴亡。
从怀朔到晋阳，高欢用了二十余年的时间。
而从晋阳走向天下，他只花了不到十年。
（待续）
数字还原徐显秀夫妇壁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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