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古村落书法遗存

大约在十年前，我参加政协文史委组织的一个走基层活动，来到大行山东麓后陵地区邢合县北杨庄，不经意间，竟发现那些错落的山村人家，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头、四窗拱顶都有木刻的文字。我忽然警觉：这不就是传承在民间居家之中的中国书法吗？我自幼学习书法，临池师碑摹帖数十年，原以为中国书法的传承主要在那些碑刻字帖中。除此之外，宫廷、府衙及达官显费府邸高堂中的匾额、楹联、中堂、条幅，除了显示其风雅外，再无其他。现在看来，在民间也有世世代代传衍的丰富的书法内容。大约在唐宋之后，人们将书法分为碑、帖两大类。即刻在石碑或摩崖上的铭石书和书写在纸、帛、绢上的字。现代学者王学仲因于上述碑、帖两大书法体系外，又发现古代僧人抄经形成的写经体书法，所以他提出了碑、帖、经书三派论。如今在碑、贴、 经之外，我们又发现了传來于民间古村落居家之中与乡村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书法造存，此堪称第四类中国书法形式了。

随着当代经济的发展和文化自信的信导，保护弘扬传统乡村文化亦成为乡村文化振兴的重要内容。为此我们以太行古村落书法遗存为主题线索，对太行山东麓古村落较典型的书法遗存现象进行了考察和分析。

村落是城邑之外，由众生民居、住户集合而成的人口颗居群：村落有村，庄、屯、川、峪、店、堡、垴、寨、铺等多种称谓。太行山东雅麓村庄因地理位置不间大的可分为三类，分別是平原区村庄、丘陵区村庄和深山区村庄。三类村庄因其地理条件不同，村庄布局和房屋建筑各有不同。平原村庄布局牧方正，民居以砖瓦和土坯、木材为主要建领材料：丘陵村庄多随形就势，呈不规则布局，房居以石材、砖材、木材和少量土坯材料构成：深山区村庄多依山傍川而建，材料以石材和木材为主。部分山区村庄墙体使用石块砌筑，屋面红石板，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石板房民居。古村落书法进存主要表现为村落公共设施及民居建筑装饰的石雕、砖雕、木雕三大类。

石雕多用于牌坊、村堡、渡槽、民居门口的门墩等；砖雕多见于民居门楼、彤壁等；木雕多见于门楼屋檐下门头芯匾、窗头芯等。所刻文字内容包括村名、铭物、奇语及吉祥语等。下面我们依次对太行山古村落较典型的石雕、砖雕、木雕书法遗存现象逐一分述。

一、石雕书法遗存

石家庄市鹿泉区土门村是唐代颜真卿与其兄颜呆卿在抗击安禄山之乱时与山西朝廷官军保持联系的关口。颜真卿书《祭侄稿》两次提到士门。今士门村分为东、西两村。在东士门村有一石砌拱门门楼，号为“土门第一关”。在其朝东拱门上有“三省通衙”石刻宇额，朝西拱门上有“镇威达先阁” 石刻字额。两村中间的河西沿有一门楼上有“土门关”木匾，是土门第二头；在西土门村西还有一座石碗门楼，是士门第三关。门楼西面有“山通術”石刻字额。第三关西侧是与山丘相连附

隧道洞。土门村石刻不仅保留了唐代以来的忠义文化，也传承了伴随当地居民世世代代生活的石刻等书法文化。

2010年我在邯郸涉县参与考察书法之乡时发现，这个山区的村户家里有一个独特的现象，该地很多农户的门垛桂都是石材的，在石垛杜上都刻有字联。春节红纸写的春联贴在木门上，与门垛石刻联形成一种互相烘托关系。典型的村庄有固城镇原曲村、井店镇王金庄村、偏城镇偏城村。

在民国以前很多村庄都有村口牌坊。后因种种原因，多有损毁。近年来，随着各地乡村的脱贫致富，多数村庄又在村口盡起了刻有村名的石牌坊。一些村庄的石牌坊除了在石柱上雕刻纹饰外，也雕刻能反映乡村风尚的词语或联语，成为新型乡村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

太行山东龍于六七十年代，在大修水利灌溉工程时，修建有许多水渠渡槽。为彰显和铭记这些宏伟的水利工程，很多波槽上都刻有名宇。这些文字，有石刻，也有水泥抹刻。其中，著名的如沙河渡口“太行渡槽”、邢台县上马庄渡槽等。

在大行山古村落房屋建筑中还有一种典型的石刻书法现象，即在坐南朝北的房屋北山墙多镶有刻着 “泰山石敢当”的石条，以起到镇邪避煞作用。这些石条有的镶在朝向村外或路口等具有煞气方向的墙面，其作用大都是祈福保平安。

邢台县龙华村则保留有北齐武平五年因大旱祈雨和打井而铭刻在井侧石壁和水峪侧摩崖上的记录相关时事的文字，是为太行山东麓村落中鲜有的北朝刻石和摩崖文字，其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弥足珍贵。

太行山古村落石刻书法遗存的形成，与太行山天然具有细腻且方便取材的青石有关。正因细腻宜刻的太行山青石的自然分布，才在北朝时期出现了中国书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响堂山石窟刻经群、涉县娲皇宫刻经群及历代丰富的太行山文化带碑刻遗产。古村落书法遗存只是其中一部分。

二、砖雕书法遗存

古村落砖雕书法造存普遍分布于山区、平原和丘陵地带，尤以丘陵地带为最多，形式也最丰富。砖雕书法遗存首先表现为乡村居家门楼的盘头，其与多种形式的吉祥花饰组合。花饰多为牡丹、荷花、菊花等。文字内容多为 “耕读传家”“紫气东来〞“竹苞松茂”“积善余庆” 等四字语。四字又分为左右各两字分刻。书体多为楷书。比较典型的古村落有邢台县龙华村、北塘村、石破头村等。

砖雕书法遗存的另一个表现形式是影壁和二进、三进院落的迎门墙额及廊额。文字多为两字，如“瑞蔼”“清风”“竹韵” 等。用于祭祀的天地龛也有多种内容形式的砖雕。其由联语和横批组成。联语有“天高悬日月，地厚载山河”“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地居” 等，横批有“大德曰升”“乾坤日清”“生成大德”等。

民居砖雕以大户人家为多见和丰富。这些砖雕主要反映着住户的家训和美好寄托。

三、木雕书法遗存

木雕书法遗存普遍见于平原、丘陵和山区古村落。其主要表现形式为门脸屋檐下的门头芯。这些门头芯类匾额，但又和通常的匾额不同。其形式多为格条分块。

雕刻有阴雕和阳雕两种形式。内容多为“耕读弟”“乐道德”“安之居”“瑞盈庭”“清贤雅居”等。近现代以来，城郊住户多以瓷砖烧制门额替代之。

木雕书法的遗存形式还有窗棂头或窗芯。多窗并排时，则每窗雕一字，数窗并排组合成一个词语。如“福禄寿康〞“梅兰竹菊” 等。

四、其他居家书法遗存

在古村落的居家建筑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书法进行形式。如新建房屋要在價目的壓项深或椒系上书写“其年某月某日建”，有的则要书写到院落屋檢下。有的村落的平顶房屋屋面中心则在屋顶施工时，用碎瓷片作点线镶拼成 〝某年果月其日建”子样。这些墨写和瓷片镶拼是石刻、碳刻和木刻书法遗存的补充。

太行古村落书法进存是太行山文化带重要的传统文化现象。它是植根于火热的民众生活，与乡村居民生活息息相关的书法文化传衍。它是上千年数代民众的精神奇托的载体，具有项强生命力。在书写文化被电脑键盘、语音输人法所代替的今天，在书法的使用价值日益为所谓的纯艺术展厅形式化所代替的当下，保存于古村落及新兴民居中的居家书法愈发显示出其珍贵的文化价值。研究这一现象，发相其价值，不仅是研究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也是当代乡村振兴之文化振兴的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