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山遗址胜义余谈
文/葛英会
2011年新春正月，应釜山文化研究会邀请，到徐水大午集团参加该会新年伊始的第一次例会，与磁山文化博物馆张海江馆长幸会。我是一名考古专业的退休教师，因研究范围所限，我没有到磁山遗址实地参观学习过，该遗址的发掘报告及相关研究论文也没有作过认真的研读。所以，在会期的一天两夜间，除开会与睡觉之外，张馆长一直以极快的语速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磁山遗址与博物馆新馆的筹建情况，还把两部磁山文化论文集以及他主办的小报赠送给我。磁山先民在悠远岁月的丰功伟绩以及当下磁山人民为保护磁山遗址、研究磁山文化所作的贡献，深深地打动着我这个考古工作者的心。在馆长的讲述中间，我曾就我关心的问题请他做进一步的解释，也随机地谈了我对几个问题的看法。应张馆长之邀，回京之后，把我的粗浅认识略加梳理，以便与热衷磁山文化研究的同道进行交流，也请大家批评指正。
一、磁山遗址被誉为“天下第一粮仓”，是名符其实的。无论当年这个粮仓属于哪个部落或部落联盟，其遗址本身都应视作上古仓廪的文化遗存，而不是聚落或中心聚落的遗址。少量的居住基址也不具有聚落的规模和功能，更不可能与墓葬有关。因此，在我们研判遗址的遗迹与遗物时，就必须从古代仓廪的角度加以考量，离开这个视角，就可能出现偏差。
二、磁山遗址是上古先民馈赠给我们的早期农业文明的文化遗产，仓廪与谷物加工场所是遗址的主体部分，通过考古遗迹研究，采用现代科技手段，把残存的深浅不一、形制不同的古代储粮地穴，还原成当年仓廪的面貌，是受众期待的磁山遗址博物馆的主要展陈内容之一。文字是文化的记忆，汉字是华夏文明的基因符号。殷墟甲骨文的仓廪写作、，两字下部的就是地穴的象形。大篆的廪字写作，没有像地穴的部分，可见廪主要是地上建筑，攒尖顶盖与圆形主体是廪的主要特征。仓的本意为藏，是储藏谷物的设施，地穴部分是仓的主体。古仓字（倉）的像顶盖形即古户字，是仓门的象形。两者表示仓的地上部分。磁山遗址地穴分圆形、长方形两大类，前者少而浅，后者多而深，除一部分为谷物加工场所外，圆的可能是廪的雏形，方的可能是仓的雏形。当然这里讲仓与廪，是包括地下、地上两个部分的。防湿、防霉是仓廪的主要功能之一，其地下部分之外，地上加盖攒尖或两坡式的防雨设施是必不可少的。八千年前磁山先民已具有这样的智慧，是毋庸置疑的。
三、古代的仓廪是历代政府的财政机构。磁山遗址呈现给人们的仓廪的规模与储藏能力是如此浩大，无论收储还是分发，原始的用手捧掬的方式已无济于事，假使当时相对固定的称量或记录手段尚不完备，则仓廪的管理与运作就不能实现，也是不可思议的。于此，我们对遗址出土的两类遗物，提出如下的推想。
1、磁山遗址粮仓、谷物加工场所与居舍基址出土的平底直筒形陶器，发掘与研究者称之为盂，顾名思义，是盛食、盛水的用具。我们由其出土地点与器物形制分析，认为其中应包含称量谷物的器具。因为这类陶器与战国以至清代的陶、朝“嘉量”形制一致。平底直简形因易于制作并易于控制容量，成为历代标准量器的范式。我们有理由把它的雏形推溯到七八千年以前的磁山陶量。
2、古代度量衡制度的创立有一个必须具备的前提条件，就是记数手段的形成。《汉书·律历志》说：“数者，一、十、百、千、万也，所以算数事物…夫推历、生律、制器，规圆矩方，权重衡平，准绳嘉量，探赜索隐，钩深致远，莫不用焉。”磁山遗址既有陶量器，可以用于称量谷物，如若没有记数手段，在仓腹管理与运作中，就会失去它的效用。磁山文化至今尚未发现文字资料，当时有无数字无从论定。考古工作者认为用作弹丸的小泥球以及视作纺轮的不规则圆形小陶片，在仓廪遗址这种特定的环境中，我们则推论其为管理者称量谷物的记数工具。古代文籍把先民的记数工具称作筹码，筹以竹木枝条制成，称为策或筭，其材质决定很难存留至今。码以土块、石子、陶片或植物种子充当，以石子记数在不少遗址中已有发现，把小“纺轮”视为记数筹码，也有人作过专题论述，值得关注。试以木棍把根本不可能用作纺轮的圆形小陶片串在一起，就可以用于助记某事、某物的数量或任作加减。后世算盘的发明极可能是受这种原始记数器的启示才得以实现的。这些遗物是弹丸，还是记数器？是纺轮还是助记的工具，我都以后者为是而前者为非，都是从仓廪管理与运作的视角上提出的个人的主张。
(作者系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导、中国文物博物馆学院教授、北大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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