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纪的老邯郸人,都知道老邯北,但它的俗名叫“黑赖部队”。早年间邯郸人都这么叫。外地来的人也随着这么叫。可以说“黑赖部队”这个名字在当年的老邯郸是人人皆知。为什么呢?因为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邯郸市很小,这里就是那时邯郸最繁华的“天桥”。
说起“黑赖部队”的来历,当年我问谁谁也不清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知道,这里有一段日本侵侵略者占领邯郸的历史。据《邯郸简史》上介绍;“日寇占领邯郸之后,就把邯郸作为在冀南、豫北进行殖民统治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对付西部山区八路军129师的军事基地。1940年2月以后,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直辖独立第一团常驻邯郸。下辖炮兵、坦克兵和5个步兵连……。”其中炮兵部队驻沁河街,这个部队的首领叫“黑赖”。他在这里开辟了一个大广场操练演习部队,所以这个广场人们就把它叫作“黑赖部队”了。当时,他在广场西边的正中,筑了一个大土台子,作为指挥部队操练演习的指挥台。到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同年10月邯郸也解放了, 解放后,邯郸人民政府召开各种大型会议和各种大的活动都在这里进行。原先的指挥台就变成了主席台。而土台西面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水沟。往北流进沁河向护城河输水的东西走向的渠沟里(针织厂门前。现环城西路)。那时,枪毙犯人就在这里的沟边,枪毙后,将其拓到西边沁河的河堤上,犯人的家属在那里等着收尸。而就在沟北头的输水渠北边,上海人在那里建了一座“翔凤纱厂”,1954年公私合营时,该厂迁往石家庄,与石家庄的“大兴纱厂”合并,成了“石家庄国棉七厂”。而这里的“翔凤纱厂”原址,便改成了“邯郸针织厂”。
在没有重大活动的时候,“黑赖部队”的大广场,就排上了大用场。比如:一年两届的“春、秋物资交流大会”,满广场的大席棚,货物齐全,人流不断,买卖兴荣,一派繁荣景象。而土台子当然就成了戏台子。当时在这里演出最多的是马又良的京剧。也有邯郸本地的“平调”和“落子”(当时平调和落子两个剧种,既不同班,也不同台演出)。戏台前面,除了看戏的人山人海以外,就是小商小贩。他们抓住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全聚集到这里,有吹糖人的,吹各种小动物;如小老鼠、小公鸡等和一些人物;有捏面人的;捏出各样人物,如孙悟空、猪八戒等等;有吹琉璃嘎嘣儿的;用一个空心铁管一头蘸上熔化了的玻璃液体,放到一个模具里,用嘴在铁管一头吹过去,在模具里吹成一个喇叭形。喇叭没底,可这个有底,凉了之后从模具取出,像吹喇叭一样轻轻地吹、吸,底部一鼓一缩,发出清脆的声音非常好听。小孩子们非常喜欢,三分钱一个,五分钱两个。小孩子们技术不好,一吹底就破了(用力太大)。破了哭着还要,没法大人再买,就这样,生意很兴荣。另外还有卖木梳篦子的和针头线脑的。总之,卖什么的都有,场面十分红火。
尤其是到了阴历年关,这里更是热闹非凡,除了唱大戏之外,本市的群众文艺团体轮流来这里登台亮相,大部分是现代歌剧,比如:西南庄的《小二黑结婚》,南关街的《刘胡兰》、《小女婿》,南门里的《白毛女》,安庄村的《王贵与李香香》等等。等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里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扭秧歌的、打花棍和打花鼓的、跑竹马和跑旱船的、练气功和变戏法的、舞狮子的和西洋景拉洋片的、特别是踩高跷的,很受欢迎。例如西南庄高跷队的《西游记》,扮演孙悟空的高跷高有两米,手持金箍棒在高跷队前边,轰开人群开道,还能做前、后翻跟头高难度的动作,令人们叫好。而安庄村的高跷队也很不错。他们的《扑蝴蝶》很拿手。高跷上的小媳妇,手拿一根颤颤悠悠的长棍,顶端有一个大花蝴蝶,在空中一抖一抖,引得一个小丑踩着高跷,手拿一破芭蕉扇,一蹦一跳地冲着蝴蝶跑来跑去,一会儿,小媳妇的蝴蝶飞到了高空,小丑踩着高跷滑稽地向高空跳跃;一会儿,小媳妇的蝴蝶飞到了地上,而小丑猛地踩着高跷劈了个叉,在地上翻滚扑蝴蝶,引得满堂彩,欢声不断。总之这时的“黑赖部队”成了闹元宵的天堂。
到了1953年,市政府在陵园路的南陵园东边,建了一个体育场,才把一些重大会议和活动从这里挪到那里去了,从此以后,这里就成了说评书的、唱曲艺的、变戏法儿的、耍武术的以及大型的马戏团的场所了。在广场的西南角,有一个评书茶馆,里面设备不错,长条坐凳,茶水管喝,但听评书得给钱,听一段收一次钱(那时候不像现在,购票才能进场),当说到关键的节骨眼时,就不说了,且听下回分解,就到座位上挨人挨个收钱。一些听迷了的人,不听下面的情节,心里直发痒,故坐在原地不动,就给个三分五分的,也有给一毛的,多少不等。而一些小气鬼的人很不自觉,站起来走人,说评书的也不阻拦,任他而去,但等收完了一遍钱。重新开书时,他们又回来了,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人家说评书的习以为常,任其随便。因为我是个小孩子,人家不把我当成回事,进出随便。记得当时说评书的书目是:《三国演义》、《宋史英烈》、《三侠剑》和《三侠五义》等。在广场的东北角也有一个席棚茶馆,是唱坠子的,收钱的方式和评书馆一样。他们经常唱的节目是《金镯玉环记》、《响马传》和《五女兴唐传》等。后来这里翻盖成“邯郸市曲艺厅”。到文革后又改名叫“电视厅”,就开始放映电视而购票才能入场了。
除了这两家固定的茶馆外,场地的中央成了各个江湖艺人的表演场所。像一些耍把戏卖艺的、耍猴的、西洋景拉洋片的、耍武术的变戏法儿的等等,有时会来一个大型的大马戏团,栽上高大的高杆,男女演员在高杆上耍一些高难度的杂耍;用大布围起圆型的大场地(因为还要跑马,在马背上耍一些杂耍),邯郸人称;跑马上杆嘞。买票入场,一毛钱一张票。看的人不少,有一些农村的人,也专程跑来观看。到了晚上,这里更加热闹,大马戏团乐队吹奏的洋号,声音能传到铁路西的谢庄村。耍气功的、唱地摊小戏的,他们都点上汽灯(当时因邯郸电力有限,他们大都自带汽灯),敲着铜锣打开场子,一边吆喝,一边转着圈走,招揽客人。在场外的小商小贩也来此出夜市,有卖馄饨的,卖香烟瓜子的。卖烧饼、包子的,他们的叫卖声、马戏团的洋鼓洋号声、杂耍的吆喝声、评书馆、曲艺馆的鼓板说唱声,再加上人们的喧闹声,直冲云霄,回荡在夜空。
就在这繁华喧闹声中,却出事了。有一家大马戏团离邯时,将河坡街马汉文的儿子小东生给抱走了。当时轰动了邯郸城,都知道“黑赖部队跑马上杆”嘞偷走一个小孩儿。人们都不敢让自家的孩子去“黑赖部队”那里玩耍,唯恐被跑马上杆嘞(马戏团)给抱走。再看马汉文夫妇,因丢了孩子急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发动亲戚朋友和全家人找啊找,始终没有找着。直到1968年,马汉文儿子的师傅在南阳市死去,而他的师娘也重病缠身,临死时方告诉他是邯郸人。他知道后,埋葬了师娘,就立刻从河南省南阳市回邯寻根。在政府的大力帮助下,终于骨肉团聚、全家团圆!之后,这位认祖归宗的马东升,和我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儿,并把他的浪漫史告诉了我,当时,我很想写成一部小说,但因为各种原因,到现在也没有动笔。
转眼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后期,整个广场盖起了几排漂亮的瓦房,并在这里设立了“邯北商场”,下辖:邯北土产门市,邯北百货门市,邯北信托门市,邯北饭馆,邯北五金门市、邯北剧院等等。就连北边菜市街的蔬菜门市和肉食门市也挂上了邯北的牌子,甚至在邯山北大街路东的照相馆也成了“邯北照相馆”了。从此,邯北这个名字就取代了有浓厚殖民主义色彩“黑赖部队”的日本名字。真是大快人心!
谁知让人遗憾的是;当年繁华的老邯北,却让开发商开发成了“稽山新天地”,往日那邯郸老“邯北”的名字和繁华的“天桥”,却一去不复返,使现在的邯郸人,只能在上一代老人们的诉说中,去想象当年黑赖部队、即老邯北的那一热闹的景况!
作于2015年4月18日(农历乙未年二月三十日)
修改与2024年1月3日(农历癸卯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王景春;邯郸市西关街人,耄耋之年。银行退休,经济师,市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市地方文化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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