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1日下午，是《陶瓷艺术与设计》课程的最后一次课，朱乐耕老师带领我们参观了他为北京地铁八号线海户屯站所创作的红绿彩陶瓷壁画作品。在进入实地参观的学习中，朱老师详细地介绍了壁画中所蕴含的优秀传统陶瓷文化元素在现当代社会空间里的表达，并多次强调，在现当代的文化语境下，陶瓷艺术作品需建立在如何运用陶瓷媒介突出中国文化的本土性特征的基点上，发扬独具中国特色的中国现代陶瓷艺术。
该壁画名为《万马奔腾图》，是由12块大型瓷板拼接而成，每块瓷板高3米，宽1.5米，总长18米。从其巨大的体量上看，便给人于无比崇高之感，况且，该瓷板完全是手工制作，本身在成型工艺上便存在巨大的挑战，更何况还要经过窑火高温烧制，可以说是难上加难。但从该作品上看，似乎完全克服了这些阻碍，达到了几近完美的效果，让人不得不佩服中国传统手工艺的精湛技艺和不断创新的开拓精神，这是新时代下对中国传统手工艺的继承与发展。由于历史上并未出现过如此巨大的瓷板，它将是历史的新突破。
壁画是围绕“马”为创作导向，描绘了一群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骏马在金色原野上奔腾的壮丽图景，并采用了中国传统的红绿彩装饰，主要是以红、绿为主体色调，配以些许其它颜色，在大红大绿中，彰显了无穷热烈的活力与激情，独具中国传统装饰的意味。其中，每一匹骏马都显得如此与众不同、独一无二，像是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度，但仔细一瞧，它们又是那么趋近统一，只不过是在同样的形象载体中，注入了中国传统元素的多样性表达。譬如，马体上面各种丰富多样的纹样装饰，其实都是源于“祥云”元素的各种延伸与变形，祥云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传统的吉祥纹饰，承载着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与向往，体现了中华人民的独特审美特征。以“祥云”加以点缀，让人隐约感到骏马似若穿行在云雾当里，营造出了另一种“天马行空”的错觉，赋予了观者更广阔的联想空间，从而在艺术的交流与互动中，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与精深。对于马的理解，在朱乐耕眼里，马已不再是现实中的模样，而是一种经过情感的提炼与高度的抽象概括化的超脱形态，它更多的是艺术家对于心境意象的追求，是由艺术家内心营造的一种超越现实的意态。
首先，朱乐耕老师向我们详细地介绍了红绿彩瓷产生与发展的历史，论述了红绿彩瓷与宋金时代宗教、社会风俗的关系，红绿彩瓷的装饰、艺术特点及材料科技研究等方面，并要求我们要熟悉掌握中国传统陶瓷艺术的基本知识，并对各门类陶瓷装饰艺术有比较明确的知识界定。
红绿彩瓷发端于金泰和时期的磁州窑，由于金三彩及白地黑花器绘制技法的成熟，红绿彩瓷自出现之时，其绘画技法即已达到成熟阶段，追求釉色的纯净、色彩的富丽、纹样的精致、线条的灵动，有着极高的艺术水准，这种装饰方式与宋代以来追求精美的意识形态一脉相承，我们从北宋磁州窑的其他装饰技法中即可看出端倪，如白地剔花、白地划花及三彩瓷的轮廓线的划刻技术等，所表现出的均为工细、严谨，刀法娴熟流畅，线条生动婉转。红绿彩是以笔来进行绘画创作，但它们的创作方式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通过对金元时期红绿彩瓷时代特点的梳理，我们了解到红绿彩最早应出现于各种装饰技术成熟的磁州窑，工细规整、红彩勾勒是早期红绿彩瓷的典型特征，随着红绿彩的普及，河南、山西、山东等地窑场开始陆续烧造红绿彩瓷。红绿彩瓷绘画风格总体上说是在宋三彩的基础上产生的，以红彩绘画的线条代替了宋三彩的刻划轮廓线，绘画方式沿袭宋三彩的细腻工谨风格，线条舒展生动，同时这种方式也与宋代磁州窑的划花、剔花、刻花的严谨典雅一脉相承。正大以后，在金代流行的白地黑花影响下，红绿彩瓷走上了豪放洒脱路线，以红彩直接绘出花朵，以绿彩点绘枝叶，可以说红绿彩绘画方式的演变正是宋三彩、宋磁州窑划刻花工艺及金代白地黑花器的装饰方式转变的缩影。
朱乐耕老师从红绿彩瓷的历史出发，进一步谈到了传统手工艺介入现当代建筑空间的问题，围绕该问题展开分析了陶瓷艺术融入公共空间需考虑的各种重要因素，以及如何通过陶瓷艺术的公众介入公共艺术空间，来体现艺术对人的情感关怀，从而使艺术真正地进入大众的生活。通过艺术与人的现实对话，一方面给予人美的情感体验，让旅客能在忙碌中，通过对艺术的欣赏，获得精神负重的释放，让行旅的步伐不再那么沉重，另一方面，又可以激发人们对于传统文化的重新认识，潜移默化中增强民众的文化自信。
朱乐耕老师在谈到创作过程时提到，陶瓷艺术是人与泥、泥与火相结合的艺术，原料讲究因材施艺。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时空具有各自不同的艺术特色。朱乐耕老师对“马”这一形象的认识来源于宋代湖田窑的捏塑，其自由生动的形象启发了他，马与英雄总是联系在一起的，体现了中华民族的精神面貌与精神特质。《万马奔腾》介入到公共艺术空间体现的是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气概，具有震撼力，体现的是陶瓷材料的特质对陶瓷作品语言形式的表达。
《万马奔腾》中对于“线”的表达
《万马奔腾》中对于“线”的表达
《万马奔腾》中对书法的表达
《万马奔腾》中对书法的表达
《万马奔腾》中对篆刻的表达
《万马奔腾》中对篆刻的表达
陶瓷在创作过程中试验性的表现手法能使我们在创作过程中抛开固有的习惯和观念，寻找多种表现的可能性，这也是与泥土对话的过程。泥土具有自身的语言，随着泥土干湿程度不同，它会弯曲、延展、收缩、开裂。艺术家需要根据泥土不同的性格，作品不同的需要，寻找一种艺术家与泥土能共同交流的语言，做到泥中有我，我中有泥，呈现出不同的艺术效果。在泥土中寻找自我是陶瓷艺术的最大特点。
在东方的哲学观中，世界万物皆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所组成，而在陶瓷艺术中，这种五行元素缺一不可。没有水的淘洗，陶土无法形成，没有木材的燃烧，也不可能有火的高温；同时没有金属元素所组成的釉质的装饰，陶瓷也就没有了她迷人的光彩。所以在东方人看来，陶瓷艺术是大自然的产物，其所体现的“意境”，所体现的“气息”在许多方面都是人工不可及的——有火的助力，又自然天成的部分。所谓的自然天成，就是重整体而不重细部，重自然而不重巧思，它要求尽可能保持事物的本然状态，破除以人为中心的观物方式，而将主体融入客体，不做肢解，不事雕琢。因此在中国古代文人眼里的陶瓷上品之作，往往表现为气象混沌，犹如造化生物，不显人工痕迹。
陶艺需要经过火的历练，这种天赐的不可控的，偶然性的因素，造就了其浑然天成的美。同样的材料采取不同的烧成气氛会产生不同色彩变化，不同的艺术形式。艺术家利用火的自然力量，将自身的精神内涵和全部的文化修养注入作品之中，成就了东方的独特审美。朱乐耕老师告诫我们：所有大自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老师，都值得我们去敬畏去学习，优秀的艺术作品一方面来源于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全面认识，另一方面来源于对自然的观察后得到的启示。中国传统文人带着内心的感受去观察自然，把个人的人格力量外发到表现对象中，表现形而上的一种精神状态。朱乐耕老师认为真正的艺术家是在黑暗中探索和寻找真理的人，学习陶瓷艺术需要不断地开阔自己的眼界，站在人类共同体的视角去思考问题，逐渐加深对泥土的认识并越来越领悟到泥土的本原——泥土的意义。
最后，朱乐耕老师还引申到了陶瓷艺术设计与消费市场的领域，谈到更多的是陶瓷设计产品与市场的关系，并建议我们多关注市场的动态，不断开拓我们国际化的视野，在观察与分析中，更好地把握市场消费的走向。并且，在满足市场需求的同时，着重思考如何将艺术化的生活方式结合到自己的设计中，从而创造出更多有美感、有情感、有温度的作品。在与朱老师的谈话中，我们受到了极大启发，内心诸多困惑在交流中幡然醒悟，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过去，我们在对传统陶瓷工艺的认识上，存在太多误解，缺失了诸多自身独立的思考，以至于让传统知识渐渐成为了我们思考的瓶颈。只有打破这种固定化思维模式，重新去认识我们的传统文化，才可以在现当代社会文化的语境中，创作出更多具有中国本土文化特征，又能够体现当代思考的优秀作品。
在今天这样一个快餐时代，一切都变得难以平静，人们的内心充满躁动不安的因子，我们关注点往往在于官窑瓷器在各大拍卖市场的价格数字，已经很难有心思去眷顾那些简约浪漫、神采飞扬的民窑逸品，即使偶尔看到，也难以在简约的线条和奥义的釉色中体会到造物者的深邃。国之大者，为国为民，千年以前的民窑工匠具有为人民为社会创造具有艺术价值的日用器皿的天下情怀。
在今天看来《万马奔腾图》同样体现了陶瓷艺术为公共空间服务的天下情怀，作品所体现的勇往直前的精神，与地铁作为一种现代交通运输公共空间与陶瓷壁画空间无限地延伸相契合。从张凌云老师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朱乐耕老师的影子，在《万马奔腾图》中我们能看到施于人老师的影子，陶瓷艺术需要我们薪火相传，推陈出新。朱乐耕老师以毛笔这种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工具，运用古韵六法体现气韵生动，使得一千年前的陶瓷艺术在现代社会中浴火重生。
经济的高速发展带来了生活的便利，同时也造就了人的贪婪与散漫。正是因为有贪婪与散漫，才能够彰显马的任劳任怨，一往无前的精神品质，马作为中国古代重要的运输工具，承载了华夏文明的历史，而马总是与英雄联系在一起。我们今天需要以英雄的光辉感染我们还有很多肮脏的思想，以英雄的业绩涤荡我们沉迷于自我为核心的灵魂，以英雄的精神激励我们在污浊中清净，在呃逆中善良，在愚痴中增长智慧，在怯懦和卑贱中塑造忠勇，利国、利民、利他，优先于公义！这才是《万马奔腾图》带给我们的启示！谨以此文，向吾师致敬！
中国艺术研究院
2018级硕士研究生
杨式斌 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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